她是皇后娘娘,乘坐的马车自是宽敞无比,里面小几茶水是一应俱全,知道她爱看书,马车厢壁的格子上还备了几本书来,供她打发时间。不过宁雨宣都没有碰就是了,她本来就有晕马车的毛病,若是一直低着头看书,只会引来不适。等了不多会,马车侧边就有人说话,“娘娘,您叫我来是有何事吩咐?”
来人正是秦风。似乎是走到一段不平整的路上了,马车开始晃荡起来,宁雨宣一手扶着窗户,一手掀开侧边帘子,她谨慎地看了一眼周围,没有见到其他内侍,才开口道:“你知道那俞长喜究竟是什么来历吗?”
秦风闻言,下意识地去看前面帝驾旁边那人的身影,皱眉回想了一阵,说道:“属下曾经听父亲说,他原本是出身世家,只是后来家中有人犯了事,连累了全族,他便被送进宫去了势,后来得了先皇赏识,才成了内务总管,”不过,他好奇道:“娘娘问他是作甚?”
宁雨宣听了秦风所说,原本是出身世家,后来却成了宦官,可是还是想不出一丝头绪出来。依照昨晚的情势,若不是景珏后来真的出现,他怕是真的会对自己不利,可是追究其目的,又是百思不得其解。秦风一直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那边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又见宁雨宣一直不说话,又开口道:“娘娘?”
被他叫回了神,宁雨宣皱眉,对秦风道:“我觉得这个俞长喜有些不对劲,你且叫你的亲卫们都注意些,等他不在的时候,你再去跟皇上提个醒。”
见秦风神色不解,正要开口继续询问什么,宁雨宣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无来由的,很难让人相信,她只得继续开口道:“你先注意些便成,若是他没有异样,那就是好事,若是他真的要做出什么幺蛾子的话,我们也好有个防备。”
秦风点了点头,“娘娘放心,属下会注意的。”
既然宁雨宣已经放了话,他又怎么可能就随意了事,他相信宁雨宣也不会随意怀疑人的,所以一边叫自己的属下回了临都去打探俞长喜的消息,一边又差人监视着他。只是告诉景珏这一事,那俞长喜随后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叫人找不到空隙来。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金陵的时候。金陵正处于战火之中,但城中还依旧是往昔繁华模样,战场一直都是在城外及城门周围。叛军虽然手中握有火药,也不敢随意乱用,若是伤到了百姓,只会失去民心。帝撵从金陵北城门而入,只是还没有进城,就见了金陵太守章守义带着一众人,穿着青色鹭鸶补丁的官府,在城门恭候着。那架势,就是御驾亲征的景珏都没有这般正经。景珏甫一下马,就听见那章守义手底下佥事知事等大小官员,跪伏在地,高呼着“微臣等参见吾皇吾后,吾皇吾后万福金安。”
那阵势,连着刚下马车的宁雨宣也是一怔,今天景珏穿着的是一件黄袍银甲,而反观她自己,只穿着一件倩碧色烟裙,那些官员们也不怕自己认错了人。等她走到景珏身边的时候,景珏已经让那些人起身了,不过他神色有些阴沉,似是不喜这样的做派。但他此番亲征,为的是振奋军心与民心,此举是少不得了。章守义上前道:“微臣终于等到皇上了,那些叛军如今已经召集了兵马,一直用火药轰炸城墙,惹得民不聊生,现在赫连将军还在城南与叛军对峙呢。”
景珏闻言,神色倒是一凛,他转身对宁雨宣道:“你先跟着章守义去城中安置下来,我先带兵马去城南,”不等宁雨宣回应,他又转头对秦风道:“你好生跟在娘娘后面,若是她出了什么岔子,朕拿你是问。”
秦风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俞长喜,深觉景珏将自己留在宁雨宣身边是明智的,他立即应是,“皇上放心,属下会好生保护娘娘的。”
这里都是人,宁雨宣不好做什么亲昵的举动,只看着景珏,“我在城中哪里会出什么事,等你回来,我便与你好好商量一下克制火药一事,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且多注意些。”
最终景珏率领着所有的兵马,由章守义带路去了城南门,宁雨宣则是由下面的官员领着去了太守府中,而俞长喜也是被留了下来跟着宁雨宣一道,他走在后头,见宁雨宣一路被下面的人奉承着,而秦风则是半步不离地跟着,眸子沉了几分。刚走到金陵繁华的大街上时,猛然一阵轰响,地面连着也震了震,秦风感知到了动静,立即带着属下将宁雨宣包围着,如临大敌一般,就是连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俞长喜,也是脸色白了一白,直觉是地龙翻了身。倒是宁雨宣脸色镇定,又看了一眼领路的赵佥事神色没什么变化,街上来往的人也是神色坦然,她对着秦风摆了摆手,“不必惊慌,这样的动静,只怕是城南那边叛军用了火药,你只叫人去城南那边守着,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立马来报给我。”
这话不用宁雨宣下令,早就有一部分亲卫去跟着景珏了。倒是前面的赵佥事叹了口气,道:“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见多识广,这的确是火药的动静,那些叛军每日都要拿火药来,城墙都已经被摧毁地差不多了,我们如今也是仗着城中人口众多,叛军们也不敢乱来,一直守在城内,只是照这个情势下去,也怕撑不了多久了。”
金陵城再怎么固若金汤,也敌不过那么多火药的炸毁,再看那宿城,不过一日的功夫,就叫叛军占领了,他们金陵能撑到这个时候,已经是不容易了。宁雨宣抬眼看了眼这所谓繁华的金陵城,街上来回行走的,都是些普通的走夫贩卒,那些城中的簪缨世家,都是些惜命的,只怕早就卷了银钱离开了。思及此,宁雨宣倒是安慰起赵佥事了,“大人不必忧心,如今皇上御驾亲征,也有了解决火药的法子,压制叛军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定然不会叫金陵城落入敌手的。”
有皇上和皇后的架子押着,就算不相信也不会再说什么了,赵佥事拱了拱手,“皇上亲临金陵,倒是叫臣等都安心了不少,龙威浩荡,定叫那些叛军落荒而逃。”
驿馆大都是简陋的,所以他们一行人都被安置在了太守府中。金陵靠着南方,是以庭院大都是江南园林的风格,倒让宁雨宣生出不少亲切之感,毕竟在冯都住了有八年之久,习惯了婉约秀美的江南景致。等到了太守府的时候,接待的人就从赵佥事变成了太守夫人张氏,张氏为人稳妥,虽是金陵人氏,但也见过了不少贵胄,所以为人处世并不含糊,也难怪章守义放心地随着景珏去了城门那边。张氏令辟出了一处院子,采光甚好,院中假山重叠,其上缀有爬山虎及金银花等植物,又植有墨兰与紫竹,都不是什么名贵的,却也让人觉得雅致舒心,这金陵太守家,倒是名副其实的书香世家了。因着现下只有宁雨宣一位主子在,所以张氏就带着家中的女眷们前来拜见,又恐扰了她的清静,很快让那些女眷们散去,只留着自己在这里待客。宅中妇人惯是个会说话的,又是对着宁雨宣这样尊贵的人,奉承之话一句接着一句的。看得出来对方是怕自己无聊了,宁雨宣也不是有意,只是自己真是有些乏了,却也不好直接薄了她的面子。说到底,是她还没习惯端起皇后架子罢了。然而俞长喜见人脸色行事了大半辈子,一眼就看出宁雨宣的疲惫之色,就上前对张氏道:“章夫人,皇后娘娘随皇上长途跋涉,有什么话,倒不如等娘娘歇息好了再叙?”
张氏很快反应过来,起身对着宁雨宣连连请罪,“这下是妾身处事不妥了,竟忘了该先让娘娘歇息的,妾身这就退下,府中的奴婢小厮们任由娘娘和公公及大人们差使,若有什么需求的,直接差人买了便是。”
宁雨宣原本是有些困顿的,但在俞长喜一开口之后,她整个人便竖起了防备,也清醒了不少,她笑着对张氏道:“章夫人不必客气的,只是我不禁路途颠簸,所以才乏了。”
张氏也不再多留,立刻就告退了。厅堂中有兰馨之气萦绕,现下厅中也就剩下宁雨宣、俞长喜以及贴身保护的秦风了。茶水清冽,宁雨宣喝了一口,语气不冷不淡,对俞长喜道:“刚才多谢俞公公替我解围了。”
虽是道谢的话,却生疏极了,俞长喜笑着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您是奴才的主子,替主子分忧乃是奴才应该做的,倒是娘娘您,一直对老奴怀有芥蒂,倒是让老奴伤心了。”
宁雨宣起身,往厅堂外面走去,走过回廊转了个弯,便到了她歇息的屋子,身后两人一直在跟着,她在门前站定,对俞长喜道:“俞公公是伺候皇上的人,心思该放在伺候好皇上身上,至于我的事情,就不必你躲操心了。”
说完她不等俞长喜回话,对一旁的秦风道:“我先进去休息一会,皇上那边有了消息,你就敲门叫我。”
屋子里是一张拔步床,上面的锦被都是张氏精心准备的,知道皇后要来,在暖阳下晒了好几天,温暖的不像话,屋外头有秦风守着,她浑身放松下来,很快便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