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馨坐在软榻上,细细打量他一眼,脑海中浮现出叶引歌的脸,顿觉这兄妹俩长得简直云泥之别。并非阿修不好看,而是叶引歌太可人,如今年纪尚小,假以时日,一定会长成天仙美人。宋馨收回神,眸色温润柔和,“一个人带着妹妹,很辛苦吧?”
阿修一时听不懂她的意思,呆呆摇头道:“还好,妹妹很懂事,我出去讨饭的时候,她就乖乖待在破庙里,不吵也不闹。”
“那你们爹娘,是怎么死的?”
宋馨敛容,目色沉静。阿修闻言,神情一黯,眸中倏尔覆上一抹淡淡的忧伤,“爹娘是病死的,他们身上一直都有旧疾,后来还要带着我和妹妹讨生活,在妹妹五岁那年便去世了。”
宋馨见阿修回答的如此详细,一时以为自己想多了,可心里对叶引歌依旧存着几分好奇,抿唇暗忖一瞬,她凝视着阿修那张平凡的脸,微微挑了下眉。“对了,你叫‘阿修’,你妹妹却叫‘叶引歌’,那你的全名叫什么?”
阿修闻言一顿,双手不安定的垂在身侧微微握紧,垂下头不敢去看宋馨的眼睛,吞吞吐吐道:“叶、叶修。”
宋馨稳稳坐在那儿,双目微阖,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半晌,淡淡一笑,眸中藏着几分洞穿一切的了然。“这倒是个好名字,没事了,你出去吧,明天记得早起,我教你们读书。”
阿修一愣,瞪大眼睛抬头看向宋馨,难以置信道:“小、小姐,您要教我们认字吗?”
“怎么,觉得我不够资格?”
宋馨弯眉反问。百年书香世家的小姐,宋老太爷的孙女,谁敢说她没资格。阿修连连摇头,喜不自胜道:“没有,小的只是觉得太意外了,小姐能收留我和妹妹,阿修已经很感激不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还能读书识字。小姐,除了爹娘,阿修还从未见过像您这般善良的人,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请受阿修一拜!”
宋馨坐在软榻上,见阿修作势又要行礼,心里颇感无奈,“怎的又跪下了,你小小年纪,几次三番向我行大礼,莫不是想折我的寿?”
阿修身子一僵,摇摇头,行完礼后连忙站起来,摸着头嘿嘿笑道:“小姐是我们的大恩人,阿修应该跪的。”
宋馨摇头失笑,挥挥手让他出去,房门再度关上后,含笑的水眸中忽然覆上一抹迷惘。她现在可以确定阿修和叶引歌并非亲兄妹,不然阿修在回答自己的全名时,不会吞吞吐吐犹豫不决,这说明阿修根本不姓叶,他纯粹只是为了保护叶引歌,可阿修为什么要这么做?一个身份卑微的小乞女,病到半死不活的境地都未被抛弃,难道在她身上,还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宋馨承认自己现在有些多疑,先前活了两辈子,她见惯各种表里不一的人,就连将军府中都藏着丞相府的细作,有的甚至已经在卫家服侍卫家二老近十年,深得卫冕信任,可他的背后的主子,偏偏是柳温。至于那个叶引歌,看似平凡,可不管是她脑袋里藏得小聪明,还是对药草生来具有的敏感,哪一点又平凡了呢。宋馨微微凝眉,听着窗外银铃般的欢笑声,嘴角缓缓浮起一抹微笑,莹润的眸子流光溢彩。夜已深,叶引歌跟着迎秋准备回房睡觉时,阿修突然神色郑重的将她拉到墙角处,等迎秋先行进屋后,才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小心翼翼的放进叶引歌手中。“妹妹,这个玉佩,还是你拿着吧。”
叶引歌一愣,奇怪道:“我不是让哥哥把它卖了,好换钱买药吗?”
阿修抿唇,目中带着几分异色,微微摇头道:“这是爹娘留给你的遗物,怎能说当就当,再说这玉佩看起来如此普通,想必也不值几个钱,你还是留着吧,日后想爹娘时,也能拿出来看看。”
叶引歌愣愣抬眸,月光之下,洁白玉佩通透无瑕,在那玉佩正中心,还巧夺天工的刻了一个“歌”字。爹娘去世的时候,她年纪还小,和哥哥相依为命、孤苦无依的长到这么大,爹娘具体长什么样子,她几乎都记不清了。可耳边,总能回响起娘慈祥温柔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叫着她“小歌儿”。娘的歌儿,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长大,不管有多苦,都一定要努力活下去。这是娘合眼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活下去……在重病缠身的时候,她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是娘的遗言,让她苦苦咬牙继续苟延残喘,如今她和哥哥能安然住进宋家,一定是爹娘在天上保佑他们。叶引歌眨着大眼睛微笑,重重握紧了那块玉佩,朝阿修郑重点头道:“我以后再也不卖它了,哥哥,你若是想爹娘了,就来找我,我们一起看着这玉佩思念他们。”
“嗯,我知道了,快回去睡吧。”
阿修莞尔,伸手摸摸她的头,嘴角却带着几分难言的苦涩。翌日,安静祥和的院子里不时传出琅琅书声,高大的梨树上飞花尽撒,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宛似下了一场梨花雨。宋馨放下书,抬指拂去发尾俏皮的花瓣,转眸瞧见叶引歌坐在树下出神,眉峰一拧,正欲开口提醒她专心读书。还不待她出声,迎夏却匆匆从外面跑进来,眸中带着几分急色。“小姐,不好了,安……安大人入狱了!”
安大人?宋馨恍然听见这个尊称,一时愣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秀眉顿时挑起。安离昇?他入狱了?“以何名由?”
她凛凛神,敛容问迎夏。迎夏默默摇头,低声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到城里的百姓说,是胡侍郎亲自抓的安大人。”
宋馨听罢,眸色顿时阴沉下来,这胡侍郎不就是胡宏博。该死的,安离昇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明明都提醒过他小心身边人了,竟然还能像前两世一样入狱,他这一世是不是长了一颗猪脑子,怎的会愚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