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卿醒过来时,已是另外一番天地。谢正的葬礼过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又少了一个亲人。木愣愣的坐在病床上,病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她抬头看过去,大大的眼中盛满了苍凉的空白。乔霆邺走过来,手里拿了刚买过来的粥,他将盒子从袋子里拿出来,刚拿出勺子送到她面前,就被谢卿卿抬手挥到了地上。她脸色苍白,看向他的眼中盛满了恨与愤怒。乔霆邺当真像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不在意身上因此而溅上的污渍,喊了人进来收拾,他又吩咐买一份粥过来,站在她边上,神情很平和的说道:“你打翻一碗,我就让人再买一碗过来,什么时候你吃东西了,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你爷爷。”
应该是“爷爷”两个字触动到了她的神经,谢卿卿那满是憎恨的眼中蓦然透出了希望。这会儿,病房外边又来了人敲门,乔霆邺走过去开了门,将刚刚送过来的粥拿了进来,放到谢卿卿面前的小桌子上。这一次他仍旧是亲自将盒子和勺子拿了出来,舀了一勺送到谢卿卿的面前。她紧咬着下唇,好一会儿才张开了嘴,将那一勺粥含了进去。乔霆邺面上浮起一点儿微笑,他夸奖道:“乖孩子,再多吃一点儿。”
谢卿卿伸手过去要将勺子接过来,他错开手,低着眉,动作稳固不变,十分坚持:“我喂你比较快,你应该也想早点儿见到谢老。”
谢卿卿没有再说话,她垂下眼皮,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粥,显得有些狼吞虎咽。乔霆邺故意将速度变得慢了。在她抬头将要抗议的时候,他轻声说道:“别跟我闹别扭。”
谢卿卿再度垂下眼去,宽大的病号服随着她的动作有些微的晃动。她这几天瘦得厉害,那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像是挑在一根竹竿儿上似的。谢益伟是不想再见孙女的,他担心自己的状态会在孙女面前露馅儿。但是乔霆邺带过来的消息,却让他不得不再冒险一次。这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二不能放心的人,除了他的老太太,就只有这个小孙女儿了。李茜早就已经在警察释放了她之后,跑到了国外,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他也许一开始还曾经期待过那么丁点儿,而现在,却已再无一点儿惦记。谢卿卿换了一身衣服,又在洗手间里在脸上涂了一点儿腮红,令自己的脸色看上去没有那么差。车子停到前边草坪上,乔霆邺下来替她开了车门。谢卿卿倒不是有意等着他过来开门,又或者说担心爷爷奶奶看出来两人关系不好,而刻意等着他来做一场恩爱的戏码。而是,她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感情来,也有深深的,浓重的愧疚,她双腿是虚软的,根本不敢大摇大摆,恍若无事的去见爷爷。老太太尚且不知道谢正出事,看到谢卿卿跟乔霆邺过来,还很愉快的过来迎他们。谢卿卿不敢在老太太的面前暴露自己心底的悲痛,她眼眶是热烫的,可是看向老太太时,还要压抑着,露出一点儿微笑来。她喊了一声“奶奶”。谢老太太“哎”了一声,伸手将她往怀里抱了抱,发觉谢卿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心头疼了。忍不住就往乔霆邺面上看过去,道:“小乔,你得看着她一点儿。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动不动就要节食减肥,把自己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乔霆邺也不把这点儿抱怨当回事儿,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盯着她多吃点儿。”
谢卿卿没有理会他,只是紧紧握着老太太的手,问:“爷爷呢?”
说到老头子,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自从乔霆邺那天过来之后,老头子倒是愿意从房间里出来,可是身体却越发的不健朗。乔霆邺喊了家里的家庭医生过来给他看过,检查过,只说是精神疲惫,别的没有什么大问题,按照平时的药吃着就行。老太太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想要劝说老头子去医院里瞧瞧,提了两次,都被他吼了回来。便想要让谢卿卿劝劝老头子:“你爷爷这脾气是越来越犟了,连我都说不听他。现在也只有你,你说他,可能他还听两句。怎么样都是去医院里检查检查才好。”
谢卿卿说“知道了”,便往房间里去。她将门推开,房间里亮堂堂的,她爷爷就坐在椅子上,戴着老花眼镜在看书,看到谢卿卿进来,他将老花眼镜摘了下来,冲着她微笑:“我们家乖奻奻来了。”
他很久没有这样喊她,谢卿卿眼眶一热,泪差点儿就掉了下来。谢益伟朝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身后尚未关上的门。谢卿卿赶紧将眼泪逼回去,转过去,把门关了,才往里边走过来。她蹲下来,手扶在谢益伟的膝盖上,替他将膝上的毛毯往上拎了拎,看到老头一双手,瘦得不成样子,而那脸上,也瘦得两眼凹陷进去,心中痛得厉害。“爷爷,你怎么了?”
她甫一开口,嗓音就哑了,谢卿卿忍了忍喉口那股难受的哽咽,让自己不至于当下就哭出声来。她瓮声道:“你不舒服,为什么不去医院?奶奶很担心你。”
谢益伟抬手覆在孙女儿的脑袋上,就像是她小时候,每一次受了委屈来找他,他宽慰她时那样:“我去了医院,你奶奶就一个人在家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霆邺喊了医生过来给我检查,都说我没事。是你们太紧张了。”
不等谢卿卿开口说话,他叹了一声,道:“你奶奶还不知道你爸的事儿,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放心不下。”
谢卿卿的身子当下一怔,努力克制忍耐的哭腔溢了出来,瞬间哽咽着,她扶到了谢益伟的膝上。带着浓浓的鼻音,她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爷爷。都是我,是我的错。那天爸是为了来找我。他说要让李茜给我道歉,我不接受。他就说来找我吃饭。我挂断了他的电话,我以为他不会再过来了。我没想到他会来找我,对不起爷爷......是我,是我害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