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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恍若梦境(1 / 1)

“女儿告退。”

苏弘不知该说什么,便也拂袖离去,只留得柴氏一人。她的面色阴沉下来,“云韶容,你的女儿迟早栽在我的手上。”

“大小姐,这边请。”

“碎琼居。”

“小姐,这处院落是老爷特地为您腾出来的,自韶容夫人离开,这里从未有人住过。”

云韶容是苏映妤的生母。

“是啊小姐,您儿时还在这里住过几年呢。”

另一个丫鬟道。

白色华服与“碎琼”二字极为般配。那院落里摆着下人打理过的花草。正值春季,紫藤萝垂落着,在风里摇曳生姿。

“春季,万物生息。”

她自己也是。

一座假山,一池锦鳞,石子路旁花草茂盛。一树梨花似雪,一旁竟是一座二层小楼。有个雅致的匾额“凝玉阁”。

走进去是一道绣着竹叶的屏风,边框和底座都是用上好的梨木所制,并无雕饰,只是吊着一枚白玉扣,那青翠的流苏与欲滴的竹叶相得益彰。

“双面绣。”

苏映妤抚摸着那屏风。“小姐,这屏风出自韶容夫人之手。”

屏风的两侧是两个纸糊的灯罩,木条框边,上面绘有竹影望舒。一个洁白的瓷瓶,上面布满了细细的裂纹,如玉般温润,却有别样的破碎之美。

古朴无华的梳妆台上,摆满妆奁匣。琉璃珠花钗、点翠发簪、珍珠璎珞数不胜数,白玉雕琢的玉兰花头面静静地被搁置,琅玕制成的花卉梳钗陈列,缠花、绢花放满整个匣子,桃木云纹簪个个别致大方,碧玉点缀的步摇精致无比,傅玑之珥,珠子玓玓……

“这些饰物并非华美艳丽,可是件件别致大方。”

“小姐,这些都是照着韶容夫人的喜好找人定做,韶容夫人从前不喜金银繁饰,喜欢这些花草珠饰。小姐可还满意?”

“嗯。”

上一世承庆殿里的珠光宝气,金碧辉煌,她从未在意过,而如今的碎琼居给了她别致的美好。从前只追求一个后位却不得善终,陷入权利纷争无法全身而退……上一世错过的太多,也许这一世可以弥补。

再往里走,琉璃珠帘如串串清露,素手轻掀如珠落玉盘。床榻边是月白色的罗帐,绣着仙鹤朗月。榻上铺着雪青色的罗衾。地上的席边是一把箜篌,镌刻着“千机碎雪”的字样。墙壁上挂着踏雪寻梅图。苏映妤可看出这些画作绣品皆出自同一人之手,这韶容夫人一定喜爱雪,是个端庄娴雅的女子。

上一世的苏瑜何尝不是端庄娴雅,只是多了些城府。明面上云淡风轻,实则暗中较劲。从不允许自己的绣活不如别人,不允许自己琴技不如人,不允许自己不会吟诗作画,她潜心学医,善于骑射……她比家里所有女儿都强,她才是当之无愧的大家闺秀。她身上流淌着高贵的血统,母亲是前朔朝公主,奈何亡了国,沦为妾室,仰人鼻息。苏瑜是个身份低下的庶女,她认为只有自己强大才不会任人欺凌。

上一世她肤白貌美,青丝卷卷,随意地散落。可如今镜前的她七分像从前,但更美艳三分,这可是极大的优势。

苏映妤禁不住往上一世想。

登上楼去,又是另一番视角,那梨木的枝叶伸到了二楼的栏杆。哪里摆着桌凳,桌上摆着精美的茶具 推开小房的门,内有一张小床。幼年的苏映妤大抵就住在这里吧。“要不奴婢把小床搬出去,摆放您喜爱的物件?”

“不必了,你下去休息,我独处片刻。”

这里仿佛梦境一般美好。

苏映妤坐定,抚摸一枝梨花。“苏映妤,我会代你,代苏瑜,好好活下去。”

可她自己到底是谁?

她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上一世自己被软禁在承庆殿,不见天日。本以为余生都要在那里度过,可没想到上官寒竟会毒死自己。她自己身为医者都未及时察觉。待她发现异样,为时已晚。侵入骨髓的致命之毒,让她痛不欲生。将死之人,什么也做不了,唯有等待死亡。

可有一日,一位男子猛地闯入。他身中数箭,她明白都是上官寒所为。既然如此,必须帮他。

“瑜妃娘娘,有一贼人闯入承庆殿,娘娘可曾见过?”

她慵懒的躺在榻上,“这么不经通传就进来了?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吗?”

“娘娘恕罪,此时事关重大,还望见谅。”

“本宫没见过什么贼,滚吧。等等,陛下何时将本宫解禁?”

陈卫尉不多言便命人搜。“娘娘,得罪了。”

“住手,你们明摆着欺负本宫!本宫要见陛下!”

“娘娘,陛下公务繁忙。”

苏瑜档在身后的衣柜前,“怎么?连本宫的衣柜都要翻?”

陈卫尉与她推搡中间打碎了花瓶,她自己也被推倒在地,割破了手。这是她这一生最失风度,最不体面的一次。衣柜被强行打开,却跳出一只黑猫来。殿内已是一片狼藉,却什么也没搜出来。

那行人离开后,床板被缓缓地抬起。原来她的床是中空的,她每日只睡在那块薄木板上。坐在床上,宇文唳面色苍白,眼神充满了狠戾。可看见一旁的苏瑜便敛起了神色。

苏瑜从地上站起,在地下一暗格里取出一个瓷瓶。宇文唳向她一拜,苏瑜抬起目光,二人的目光刚好对上。一个静如死水,一个高深莫测。

“方才失态,这是治伤的药。”

她把那个小瓷瓶递给了他。

第二天,宫女告诉苏瑜,陈卫尉的头颅挂在了城墙上,定是昨日的贼人所为。

坐在梳妆台前,察觉有人来了,便让身边的宫女退下。

“全城通缉,你却铤而走险。”

宇文唳擦了擦匕首。这个男人简直比上官寒还要狠戾决绝。“杀他有用吗?”

苏瑜问道。

宇文唳只是淡淡飘出一句:“起码能力范围之内。”

“我只希望不白帮你。”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非得把报答你说出来。”

那男子噙着一抹深深地笑,戏谑道:“原来,坊间流传的盛宠瑜妃全是假的。鄙人也警告你,千万别耍花招,否则剥了你。”

“将死之人,何足为惧?”

她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

“我想看看这个世界,你能带我出去吗?”

生命到了尽头的时候,也许一切都释然了。恍惚半生,那半生也只有三年,那三年如履薄冰,那三年腥风血雨,可最终一无所有。

以宇文唳的手段,带她出去并不难。两人稍做乔装,总算吃到了京华楼的梨花酥,喝到桃花酒。之后便头痛发热。

宇文唳问她是不是酒有问题?她说是自己中慢性毒,接着又装做并无大碍。

“你知道我是谁吗?”

宇文唳问她。

“直说便是。”

“宇文唳。”

男子轻轻地丢了一句。

“活阎王殿下,久仰。”

想不到眼前的玄袍男子居然是朔国的战神玄翊王,也是上官寒的死对头。本以为不会再与朔国有任何的瓜葛,毕竟宇文唳的父亲宇文宣灭了她母亲的赫连氏族。眼前之人究竟是敌是友?可她认为,眼前的男子有能力让上官寒七庙隳,国覆灭。他的狠戾,名不虚传。

宇文唳轻笑一声,“看来本王的身份对你有震慑作用。你就不想回家?”

“自我入宫之后,家里人从未来看过我。家和宫里一样,于我而言是束缚。”

第二天晌午用过餐后,宇文唳昏睡了过去。苏瑜身上遍布疼痛之感,也许,是时候了。留下一封信和一块血玦她便离开了。等宇文唳醒来一切为时已晚。

“我要回到皇宫里去了,也许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人世,早日回朔,不要再耽搁。”

已是黄昏,宇文唳疯了似的朝皇宫奔去,从北宫门抬出一口棺材。宇文唳不顾自身暴露之险,公然夺回了她的尸体。他又负了重伤,抱着她走向城外。

“好好……活着。”

她尚有一丝气息,隐约感受到了宇文唳的胸怀温度,之后便失去知觉。

在云想裳挑衣服的时候,宇文唳告诉她今日是常盛九年四月初一,也就是羿国元历二年。刚好是自己死后一年。死的那天也正值四月,那之前她还吃了梨花酥,正是梨花纷飞之际,她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一天。至于宇文唳为什么认识苏映妤,那并不重要了。

回过神来,日色渐晚。“又一程如履薄冰。”

第二天一早,柴氏的女儿苏诗媛便来到碎琼居找茬。“苏映妤,还不快出来?你是不给祖母请安了吗?你才刚回苏府就这么懒散?”

“何人在此喧哗?”

苏映妤缓缓走出来。

“哟,”苏映妤嗤笑一声“你大抵就是苏诗媛了吧?好不温婉。”

“苏映妤你什么意思,你才刚回苏府你就气焰嚣张,飞扬跋扈了吗!自你娘跟父亲和离了,你就不再是苏家的嫡女了!你要搞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此乃先妣故居,也是我的居所。若要喧哗,移至他处。”

苏诗媛感到委屈,摆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刚回府的野丫头,竟然,竟然……这时她的腿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刺痛,随即跌坐下来,怎么也无法起身。

“你愿意闹便闹吧,我要去给祖母请安了。”

说完,苏映妤便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去了。

酥麻疼痛之感遍及苏诗媛的双腿。

云禅居。“祖母万福。”

老夫人抿了口茶,

“免礼吧。在苏家可还习惯?”

“回祖母,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想念先妣。”

“过来,让祖母看看。”

苏映妤乖巧地坐在老夫人身旁,老夫人的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

“像啊,像极了你的母亲。”

“母亲说她十分怀念在碎琼居的日子。”

“你母亲是个好孩子,她在的时候啊,尤其孝顺我这老太婆。她身体不好,生过你之后就不能再生孩子了,为了让苏家有后,她还张罗着给你父亲纳了几房妾室。”

老夫人眼眶湿润了。

“祖母,妤儿不比母亲那般贤德,但妤儿定会孝敬祖母和父亲。”

不一会儿柴氏便来告状:“母亲,妤丫头欺负媛儿,母亲要给媛儿做主啊!媛儿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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