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夏致远热衷诗词歌斌,他立志做一个诗酒风流的才子。而他在这方面也确实小有所成,在文人圈极有名气。所以他平常是个极为清高骄傲的人,对于他的兄弟们,他平时一般都不爱搭理。即使对于自己的王妃,他也一直秉乘相敬如宾的原则。如果不是遇上苏潼,他觉得自己还会一直这样下去,直至到死。让夏致远放下内心的傲气装出平易近人的脾性,他做不出来。“请王妃过来吃饭。”
像这种事,他也只会毫无感情地吩咐下人去请宁王妃,而绝不会温情脉脉亲自去请。宁王妃在房里细细描眉。对镜照了一会,不慌不忙再涂抹口脂。明天就是十日之期。宁王妃心里却没有丝毫慌张,休书她拿着,这宁王府——她却不会离开。林月英那个没用的废物,最后一次废物利用也没用好。明明都在林家安排好,就差最后一刀,林月英都做不好。这样的人,死不足惜。唯一可惜的是,苏潼居然没伤着分毫。“没有机会了。”
宁王妃很清楚,她再没有除掉苏潼的机会。直接让人去暗杀,这绝对做不到。苏潼身边时刻都有个武功高强的丫环跟着。还有暗卫藏在暗处……就连苏潼本人身手也不弱。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利用两个岁余的孩子。苏潼会防着任何人,却不会对两个刚会走路还在呀呀学语的孩子心怀防备。而那些药,不会引起苏潼明显不适,只会让她产生疲倦乏力感,继而引起反应迟缓。这是为林月英在外面行刺制造绝妙的机会。可她如此费尽周章,处心积虑将一切可能都提前考虑到;林月英那个废物,还是没能完成她的嘱托。宁王妃心里恨得泣血。一击不中,她又祭出了林月英。她的娘家肯定会揣测,是她在背后做下这一切。别的不说,她的祖母——却绝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她这个出嫁女做出有损林家利益的事,为了平息苏潼那个贱人的怒火,她祖母肯定会毫不犹豫卖掉她。“今天这顿饭,大概就是断头饭了。”
林家不会直接出手对她如何,但一定会将这些事捅到宁王跟前。宁王正绞尽脑汁想要摆脱她呢。她的娘家递上这么一个大好把柄,宁王焉能不抓住机会?宁王妃微微一笑:“断头饭也好,散伙饭也罢。”
“人横竖都逃不过一死,我就算死,也死得轰轰烈烈;死得其所。”
她的心愿,就是死——也要死在宁王妃这个位置上。她已经没有后路可以退,不如就这样结束了吧。“把我那套红宝石头面拿来换上。”
她对镜自照,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满意自己今天的气色。婢女很惊讶:“王妃,是那套平日在重大节日才戴的红宝石头面吗?”
宁王妃轻轻点头:“正是。”
今天就是最重要的日子。那套头面,是当年她嫁给宁王时,贤妃娘娘赏赐给刚成为新妇的礼物。她一向视若珍宝。如今,就是她人生中最为重要的场合,是该戴上的。婢女小心翼翼将红宝石头面拿出来为她戴上。宁王妃对着镜子照来照去,最后站起来检查了一遍衣裳,确定无一丝瑕疵之后,才施施然拾步走去饭厅。饭厅里,宁王面无表情坐在桌旁。他神情恍惚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王爷。”
宁王妃微微一笑,温婉地向他施了一礼,才缓缓落定。“来了。”
夏致远冷淡瞥过她精心妆扮的脸,疏离地点了点头,“坐吧。”
“王爷,我敬你一杯。”
宁王妃双手执杯,虔诚地看向他:“请。”
“不急。”
夏致远冷傲地盯着酒杯看了看,却不动手,“先说说话。”
“那件事,你考虑好没有?”
夏致远半句客套都没有,盯着她眼睛,直接问道。宁王妃垂下眼眸。她面容恬淡,没有怨怒,没有歇欺底里;也没有什么幽怨不甘的表情。她沉默片刻,才缓缓说道:“王爷就如此迫不及待吗?”
“连好好吃顿饭的功夫都等不及?”
夏致远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你只管告诉我答案。”
等得及等不及,大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已经给了她十天的时间来考虑。“王爷,”宁王妃唇色媚艳,她轻轻地扬唇浅笑,容光似乎都添了几分魅人光彩,“我今天还是你的王妃。”
“你不是说要好聚好散?”
她朝宁王举了举酒杯,对方不肯与她碰杯,她就自己浅酌,“我们今天心平气和吃顿饭吧。”
夏致远看着她描得特别艳红的嘴唇,心里冒出特别荒谬的感觉。她不肯给答案,其实就已经是答案。她不会老老实实拿休书走人,她死——也会守着宁王妃这个位置。夏致远垂下眼皮,本来他准备给她最后一次体面与机会的。只要她拿了休书,痛痛快快离开宁王府;往后她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夫妻一场,他已经做好准备最后放过她一次的。可她偏偏不肯珍惜。“死守着宁王妃这个位置与名份?”
夏致远嘲讽地呢喃。“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好,我们好好吃顿饭。”
夏致远下了决心,就不会犹豫不决,或者再给她留情面。吃好了,也好上路。“我记得这是你最爱吃的小菜,”夏致远亲自为你挟了些酱制小菜,“你总说这个小菜最下饭。”
记得刚开始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他还曾笑话她傻。他们又不是穷苦人家,想吃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还需要用一点酱菜来下饭?想到这里,宁王神情恍惚了一下。虽然他与林婉清是相敬如宾的夫妻,没多少情份在;可到底,这个人也是陪着他在这府邸生活过几年。如果她没那么执迷不悟,他还是愿意给她一条生路的。可世事没有如果!夏致远眯了眯眼睛,将情绪从往事中剥离。他因往事柔软下来的心肠,一下子又冷硬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