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毅如约去到五丰酒楼,看见一楼的大堂竟然还是三天前发生事故的原样。他愣了片刻,若有所思地打量一番才拾步走上二楼。“崔公子来了?”
雅间的房门打开着,苏潼坐在里面一眼就看到身穿鸦青锦袍的贵公子。“请进吧。”
她语调懒洋洋的,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随意。崔毅眉头轻蹙一下,探究的眼神往容光媚艳的少女身上落了落,眼底难掩狐疑。“久仰苏姑娘大名,”崔毅敛起所有情绪,拿出世家公子的温润面孔,“神交已久,今日才有幸面晤。”
“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苏姑娘是当之无愧的巾帼英豪。”
苏潼淡淡一笑,“崔公子的好话不要钱撒出来,我听着也挺好。”
“不过再好听,也没法抵钱。”
“崔公子还要继续吗?”
崔毅:“……”他只知道苏潼名声大,手段也诡秘多变。倒从来没有正面领教过她这张利嘴。“不知苏姑娘突然邀我来此——”他顿了顿,俊雅的面孔露出几分古怪,“真吃饭还是?”
苏潼笑眯眯地盯着他打量,无比遗憾的口吻说道:“我倒是非常希望有机会能请崔公子一起吃顿饭。”
“可惜,今天注定没这份荣幸。”
她认真道:“厨房被火烧成那样,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干活。”
崔毅:“……”默默地深深地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盯着她看了片刻。所以,你请我来现场参观吗?“崔公子一定很好奇我为何请你来这里吧?”
苏潼言笑晏晏,从她温和甜美的眉眼里,绝对看不出她是个狠角色。崔毅:他该怎么答?好奇?不好奇?考虑顷刻,他才点头:“确实有点好奇。”
“好奇就好,”苏潼微微一笑,半真半假说道,“我还真担心崔公子对什么都不好奇。”
那会白费她请他来五丰酒楼的一番苦心。崔毅脸颊的肌肉动了动,他努力挤出一抹假笑来:“还请苏姑娘赐教。”
苏潼眉梢轻动。从见面到现在,她就没从这人嘴里听到半个有关“万里侯”这称呼的字。故意不叫她侯爷,好突出他在她面前那种世家大族名门子弟的优越感吗?“那我就托大真要说上几句不太中听的,崔公子听了可别生气。”
崔毅心里微沉。就凭他出身崔氏嫡支,他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这样跟他说话。他有预感,今天苏潼请他来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这是一场鸿门宴。不,说鸿门宴也不准确。这是酒楼,可他非但没饭吃;从进门到现在,他连口茶都没得喝。“崔公子不如先看看这两份东西,”苏潼将两份供词推向他面前,“看完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
崔毅默默瞥她一眼,眼底有凶光掠过。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天从五丰酒楼逃脱的男人。“崔公子?”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苏潼轻漫的声音含着诧异响起。“苏姑娘此举何意?”
崔毅将情绪悉数敛下,目光冷清,语调更冷清。“崔公子,这个谢平的卖身契在你手上吧?”
苏潼敲了敲桌子,漫不经心开口,“巧了,五丰酒楼是我名下产业。”
崔毅:“……”两者有什么关系吗?心里接着震了震,她竟然告诉他?她是五丰酒楼的东家!崔毅浓墨一样的双眉轻轻蹙起,他目光犀利地看着盈盈带笑的少女:“苏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苏潼懒洋洋道:“我直说了呀。刚才就问谢平是不是崔公子手下。”
“不是。”
崔毅想也没想,断然矢口否认。苏潼挑了挑眉,否认得太过决绝太过着急。怎么看都像心虚。“可他说他的卖身契在崔公子手里。”
崔毅:“……”苏潼掠了他一眼,又道:“他总不会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不知道吧?”
她笃定的模样让崔毅心里沉了沉。这么说,她肯定握着证据,确定谢平是他的人无疑?心思转了几下,崔毅一拍脑袋,紧绷的面孔释放虚假笑容:“瞧我,刚才听岔了。”
“苏姑娘说的是谢平对吧?”
苏潼点头。默默看着他,看他自己搭台阶自己下,到底会不会尴尬。“嗐,既然谢平自己坚持他的卖身契在我这;那应该不会错。”
“我方才误将谢平听作薛平。”
苏潼不置可否地笑笑:“那眼下崔公子没听错了?确认谢平是你的手下对吧?”
崔毅:“……”他倒是想否认,可他否认有用吗?“崔公子对这事怎么看?”
“你的手下谢平已经承认,他曾花钱雇人故意在我的酒楼饭菜中投毒。”
“使得食客中毒后,再以此为借口进一步诋毁抹黑我酒楼的声誉。”
“打砸抢以及纵火,都是他指使下犯的累累恶行。”
“据他交待,他所做一切都源于崔公子你。”
“荒唐!”
崔毅脸色隐隐发黑,愤怒的声音压也压不低,“我从来没有指使他做过此类人神共愤的恶事。”
“如此说来,崔公子对他指使别人做这些事竟毫不知情?”
苏潼对此人无赖的厚脸皮早有认知。也不期望他会承认。只是循例问上一问而已。崔毅一脸正义地发声:“不怕苏姑娘笑话,我确实毫不知情。”
“笑话?”
苏潼勾了勾唇,又赶紧将笑意压下去,“不,崔公子误会了,我怎么会笑话你?”
“我肯定不会笑话你。”
我只会让你赔银子而已。苏潼眼睫半垂,一副感同身受的语气:“谁还没几个不省心又自以为是的手下。”
“理解,你的心情”苏潼伸出手想要拍拍他肩膀,可伸到一半,想起他是个男人,只好悻悻把手缩回去,“我相当理解。”
“闯祸的是不省心的手下,背锅的却是事前毫不知情的主子。”
“唉,”苏潼装模作样叹了口气,“除了替手下背锅;做主子的还得负责给手下擦屁股。”
“崔公子,说起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
“老实说,我真的特别理解你现在的心情。”
“是不是感觉特郁闷?”
“甚至郁闷到想撞墙?连想死的心都有?”
崔毅神色怔怔。防备地看着她,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