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刮过,刺骨而森凉的冷没入骨髓。凤浅兮眸如冰雪,袖中锦缎飘出,将楚逸困了个结结实实。纵身一跃,轻松的就带着楚逸跃上了山顶。凤晞贞紧跟其上。楚晔身形一飘,刹那消失无踪。慕容归摸了摸鼻子,咕哝道:"没想到楚晔这厮看着病怏怏的,武功居然这么高。"又看向一旁不说话的容臻,挑了挑眉,"哎,你怎么不跟着上去?"容臻转身,依旧不说话。尹笙解释道:"慕容小侯爷有所不知,这个地方十年前被曦华公主以自己的血为引布下了尸骨血阵,故而此山鬼气森森阴寒无比。破阵入山不难,必定耗损元气。而山中冤魂太多,只怕会困于其中不得出。再加上此阵法变幻莫测,虚实难测,稍有不慎恐会破坏阵法而导致怨气四散,伤及世间生灵。""原来如此。"慕容归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个阵只有曦华公主才能破喽?"尹笙点点头,面有叹然。"曦华公主大约是不希望献王及五万铁甲军冤魂被打扰,故而不惜冒险设下此等阴诡的阵法。"慕容归不置可否。……山的另一侧。凤浅兮将楚逸随手一扔,举目四望。因为尸骨血阵的关系,周围荒芜一片,地上的草早已枯萎冒着黑色的烟雾,这一片天空也阴雾缭绕不见白云。空气里飘荡着若有似无的冤魂,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冷森森的让人胆寒。纵然在幽冥山呆了十年,凤晞贞也不免有些震撼。耳边飘荡的那些声音呜咽而低哑,嘶鸣而痛苦,仿佛正在忍受着什么酷刑。抑或者,他们的记忆停留在临死前最惨痛的那一刻,让人闻之感同身受。"大哥……"看着当年凤浅兮用血刻在崖壁上的那首诗,凤晞贞眼眶红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抖的吐出两个字,泪水哗啦啦的落下。凤浅兮站在原地,死死的抿着唇,看着还有被血染过痕迹的地面,记忆回到了十年前。残酷的厮杀,惨痛的嘶吼,倒下的尸体,流淌的血水……她闭了闭眼,喉咙嘶哑着,轻轻道:"大哥,我回来了。"她突然上前一步,对着周围黑压压的雾气,大喊。"天凤五万铁甲儿郎们,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回来了……来了……回音在山谷里缭绕不绝,层层哀鸣。楚晔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她颤抖着肩,缓缓跪下,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摩挲着她当年刻下的痕迹。"大哥……我是兮儿,我回来了……"泪水夺眶而出,浸染了面颊,灼烧了心扉。"我为你们平反了。大哥,我为你们平反了……你听见了吗?以后没人再敢说你们是罪人,你们是英雄,是天凤的骄傲……"楚晔走过来,蹲在她身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哭出来,浅浅,在我面前,不用假装坚强。我们都是人,谁都有脆弱孤单的时候。哭出来,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来……"他闭着眼睛,下巴抵在她额头上,轻声说着。凤浅兮把脸埋在他胸口上,泪水浸湿了他的胸口,低低的呜咽声从喉咙挤出,然后化为啜泣声,最后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声……十年前冤魂无处葬,十年后冤屈告天下。十年前遍地尸骨哀,十年后泪洒东丘山。从此刻起,凤珏这两个字,终于重见光明。凤浅兮哭声嘶哑凄凉,十年深埋于心的悲怆苦楚在这一刻,淋漓尽散……四周阴云密布,冤魂飘荡不休,似地狱幽冥之境,凄凉悲鸣……忽有箫声穿插而来,低沉悠扬,连绵凄绝。喑哑的刀戟声,剑鸣击鼓声,马蹄踏踏声,剑光挥斥声……声声入耳,跌宕不休。那年豪情万丈,征战沙场。那年戎装待发,保家卫国。那年红巾染血,被困绝境。那年尸横遍野,冤魂不散。如今冤屈昭雪,重见天日。然而五万生灵,再无回归之期……一曲萧音诉衷肠,将这一战之冤倾诉得淋漓尽致,催人泪下。四周渐渐安静下来,空气里飘散的阴沉之气也渐渐散开。凤浅兮的哭泣声越来越低,直至消失。楚晔低头看着她,她哭红了双眼,脸上一片泪痕。他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擦着,目光怜惜。"我没事。"凤浅兮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楚逸,眼神又化为刻骨的森冷仇恨。她摊开双手,金光在手心缠绕,口中默默念着什么。周围漂浮的那些黑色烟雾慢慢聚拢,缠绕……她忽然一挥手,轻喝一声。"去吧。"黑色雾气化为一条黑龙,悠然飞至楚逸,黑黝黝的血口,幽魂一样碧绿的眼睛,骇人的靠近,刹那将楚逸包围,然后无数黑气窜出来,似魂魄般七上八下的窜来窜去,隐约听见什么破裂,洞穿,以及隐忍压抑的哀嚎惨叫。即便是被拔了舌头,也克制不住灵魂被撕裂的痛楚而发出惨绝人寰的嘶鸣。"啊……"那声音如此凄绝惨痛,即便是隔了一座山的背后,容臻等人听到也感同身受的毛骨悚然,透骨冰凉。凤悦欣惨白着一张脸,哆哆嗦嗦的颤抖,她身边的丫鬟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甚至已经有人偷偷溜走。慕容归面色微凝,眼底也有着淡淡惧色。容臻面不改色,放在身侧的手却慢慢收紧。她本善良,是怎样刻骨的恨,怎样惨痛的记忆和经历,才让她变得如此凶残狠历?他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想。但他知道,十年前那个洒脱明朗又俏皮可爱的小女孩儿,早已随那五万英杰一同葬入了这东丘山。再也,回不来了……数万冤魂化作利剑毒物从楚逸的身体里穿过,撕咬着,啃噬着,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不到半刻钟,他就化为了一堆白骨。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数万冤魂啃噬殆尽。没有人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楚。这个人,从此消失,随着那些仇恨,也一并湮灭,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