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含元殿外，便有内侍出来，看了一眼裴姮和景文的打扮，才一点头，“你们跟我来。”
裴姮虽是女官，但在皇帝跟前当差的宫人，走在外头腰杆子都比其他宫人直。裴姮应了是，跟着内侍进去之后，便从景文手里接过书后，正要往御桌上放，外头便传来太监们的唱喏声。不经传召，裴姮和景文是没资格见武帝的面的，但此时已经躲避不及，在内侍的带领下，她二人急忙跪下。一阵脚步声过后，武帝坐到了桌案后，这才对跪在一侧的三个人一摆手。“都起来吧。”
裴姮和景文起了身，正要弯着腰退下，皇帝的视线已经落在桌上的书上，点了点道，“这是你送来的？”
这话是对裴姮说的。裴姮离开的脚步一顿。她确实有借送书展示才华的意思，但那也是在武帝看过书之后，今日当面撞上实属意外。想了想，她再次行礼，“司籍司奉命为陛下送书。”
一共五本，其他都是《明德纪》《礼书》这些寻常书籍，唯独放在最上面那本《乐孟子》一书，里头有许多出彩的计谋策论，其中就有一篇讲的是乐孟子驱虎灭狼的旧事。武帝一时没有说话，只随意的翻着书，他没有开口，裴姮只得保持行礼的姿势。一盏茶的时间，翻书声才停了，武帝点头道，“书不错，人也懂规矩。你叫什么？”
裴姮颔首，“下臣司籍司裴姮，见过陛下。”
“你就是裴姮？”
武帝的声音带了些诧异，“抬起头来孤看看。”
裴姮觉得眼下的走向不大对，但当着武帝这个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天下之主，她只能抬起头，任由武帝打量她的容貌，心中泛起不安来。看向裴姮时，武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艳，又在一瞬间恢复如常，道，“起来吧。”
裴姮这才起身来，只是行礼的时间长，身子不由自主的一晃。武帝面上带笑，但身上肃杀气极重，更带着些帝王的不怒自威。“听说你回京城时遇到杀手受了不少惊吓，原本孤的意思是让你在京中多修养一阵，再让你同宋丞相叙一叙旧情，只是皇后说司籍司一时没个合适的掌事，累了你了。”
说这话时，武帝一直留意着裴姮的表情，见她听到宋丞相时面色中流露出来的厌恶，面上笑意更甚。裴姮道，“谢陛下厚爱，下臣身子无碍。”
武帝嗯了一声，摆摆手让她二人退下。内侍将二人领出含元殿时，忙抹了抹自己一头汗，等看向裴姮时，态度已经好了许多，还道，“陛下才时和大臣们在玄元殿议事，许是有大人惹怒天颜，连带着司籍大人刚才跪了许久，等回去后还是抹些药才好。”
裴姮谢过内侍，领着景文往司籍司去。景文原本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在听到裴姮和当朝丞相只见有些关系后，话就更少了。裴姮心底叹了口气，回头道，“刚才的话你听到了就当没听到，我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我同他有关系。”
景文点了点头，又忙道，“大人放心，下官什么都不会往外说。”
心里却不大明白裴姮的做法。有宋丞相的关系，裴姮在后宫就算不横着走，也是无人敢招惹，更遑论那种被人推下水差点淹死的事。裴姮如何看不出景文的想法，只是一笑。陛下要真看重宋州，知道自己还活着，赐婚也好别的也罢，又那么多拉关系的方式，怎会封了女官让自己进宫。傍晚时候，裴姮回去时便见到程庭坐在桌前看书，只是衣衫看着有些凌乱。见裴姮盯着自己的衣衫看，程庭忙解释，“今日宫中守卫变多了，我躲的狼狈了些。”
顿了顿，接着又写，“你放心。”
裴姮反应过来，这是武帝因为那本书起了疑心，怀疑自己跟外头人有来往，这才加强了宫禁。程庭的武艺裴姮是相信的，见他虽然有些狼狈，但表情放松，不像是被人发现了的样子，一时也放心下来。裴姮眼睛眨了眨，随后拉了程庭起身，道，“你跟我来。”
程庭不明就里，跟着裴姮来到屏风后。裴姮又问，“那你能不能为了我，莫要再为宋州做事了？”
程庭似乎没料到裴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明显一怔，久久没有反应。裴姮的心慢慢冷了。她后退两步，手拄着屏风边缘，闭目道，“你走吧。”
以后也不必来了。后面这句话太伤人，裴姮在唇齿间嚼了许久，终究没说出来。在裴姮扭身要走时，程庭反拉了裴姮的手，在裴姮蹙眉回头时，张了张口。他虽没能说出声，裴姮却看出里头的意思，程庭说的是两个字，“选你。”
裴姮由忧转喜，将眼睛里冒出的那点水气挤回去，抽开手抬脚往正厅去。程庭不懂自己已经选了裴姮，为何裴姮还要挣开自己，跟上去看时，就见她拿了不少银票出来。裴姮回头道，“你离了丞相府吃住无定，我本想让你住去裴府，又担心你心里不高兴，便拿了钱来，这样一来住在裴姮可，买个宅子住在外头也可，至于活计的事——”若是没有哑疾这个毛病，自己也可帮他做个武官。说了这些，裴姮的眉头又皱起，她怕程庭觉得自己管太多，也怕程庭太要强不肯收自己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