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着宋州的视线往远处看了一眼,很快认出站在远处说话的其中一人。“那是——裴姮?”
徐铸和裴奉松虽然是多年好友,但到底多年未在京城,上一次见裴姮还是好几年前,如今只是凭着相貌认人,一时也不敢确认。宋州淡淡的看一眼徐铸,“南魏的人应该已经到了,走吧。”
说完,便率先往前走去。徐铸觉得宋州的举止有些奇怪,但一时又找不到原因,只得一头雾水的跟上去,又小声问道,“听说前几日肃州边防图丢了,丞相大人怎么看?”
“陛下将这件事交给大人查,如今徐大人来盘问我,是疑心这件事是我做的?”
宋州轻笑一声,面上却越发的沉。徐铸的冷汗在一瞬间就下来了,他忙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并非这个意思!”
武帝登基后,在历帝一朝不得重用的官员大多都得了进封,徐铸也得了个卫尉寺少卿的职,管着宫中的戍守护卫,只是他一个文臣成日里跟一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爷们混迹在一起,天知道他有多难受。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想着宋州几个月前刚帮着廷尉司处理过几件要案,可谓是明察秋毫火眼金睛,他查了三五日一点消息都没查到,陛下不问便罢,若是知道自己如此无用,岂非要龙颜大怒?宋州这厮今天吃枪药了不成?丞相为百官之首,宋州直直走到那个离皇位最近的位置坐下,徐铸才吃了挂落,也不敢再往前凑,只跟几位同僚打了招呼,随后苦着脸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宋州才坐下,便感到有道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去看,才发现正是那位南魏皇子。偷看被正主抓到,南魏皇子也不尴尬,反对着宋州一举杯,笑道,“早就听闻宋丞相之名,如今一见,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几月前宋丞相差点被刺身亡,鸿祯还担心许久,后来得知这其中另有内情,贵国皇帝并非完全信任丞相,丞相就没有些另外的想法?”
南魏皇姓耶律,此次来大雍的皇子排二,名鸿祯。二人对视,目光皆是如狼似隼,察觉到这位南魏皇子并非无能蠢货,宋州目光一闪,同样举杯回敬回去,“听闻南魏皇帝病重,与二皇子想来有嫌隙的太子监国,怎么二皇子不留在南魏争权夺利,此来大雍一走便是三四月,就不怕你兄长得了皇位,日后你有家难回?”
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宋州还输过任何人。大雍南魏相邻,两国各遣内奸也是心照不宣的事,一旦探出情报来,战时可料敌先机,和时可成国宴上扯皮威胁的依据。待宋州说完后,耶律鸿祯面皮一僵。宋州倒是好风度,当着南魏皇子的面反置了置酒杯,这才移开视线去,在视线移转,看到还空无一人的龙座时,他略微顿了顿。当时自己一箭射死历帝,替十三王担了弑君的罪过,他是旧朝的罪臣,新朝的功臣。为不寒功臣的心,十三王登基后以功劳太大为由,在三公之上另设丞相一位,有统领百官总揽国事之权。宋州如何不清楚武帝的意思,丞相一职外人看来自是风光无限,全了武帝明君的千古清名,实则职权太多太杂,寻常人一时根本无法掌握,如此一个无实权的丞相,武帝如何会怕,他要做的,只是慢慢寻宋州的错处,再将他打入绝境。只是很快,武帝就明白他错的又多离谱。只要给宋州哪怕一丁点的权力,他很快就能牢牢抓在手中,朝臣上奏他要管,廷狱刑罚他要管,百官监察他也要管。更何况还有历帝留下的一半兵权。宋州早已主动将一半虎符交回,但也不知道宋州做了什么,那些兵将根本不理会御旨,只认宋州手令。宋州表现的乖顺,武帝一时也不敢将他如何,又怕弹压的狠了宋州领着余兵作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宋州在朝堂上做大。等武帝意识到不对时,局势的变化早已经超出他的预料。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命豢养的死士刺杀宋州,十八般技巧皆用上了,武帝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死士损失巨大,宋州却只是受了重伤。此招不行,武帝又想到了裴家姑娘裴姮。宋州原本人人唾骂,借着裴家的名才洗清一半,他打算和裴家联手,让宋州声名狼藉,一个名声难堪的人,自然是无法任一国之丞相。察觉到武帝的打算,宋州带着还未养好的伤先一步赶去瑞云郡,一是找邬道子邬神医治伤,二来打算将裴姮接回帝京城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只是裴姮厌恶他还来不及,又怎么愿意听他的话?宋州是偷偷离开帝京城,此时传开又是麻烦一桩,再者裴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州不好强行从裴家将人掳走。一来二去,武帝便棋高一招,明着将裴姮召进宫做了女官。宋州混在裴姮的马车队伍里想一同入京,又惹来一路的刺客追杀,奔波辗转许久,这才重新回到帝京城。作为对一路刺杀的回报,宋州介入了好几桩廷尉大案,以雷霆之势剪了几个武帝安插在朝中的心腹。这样的事武帝又如何能忍?机缘巧合,裴姮无辜成了这对君臣拉锯的中心。宋州为自保,在收到南魏求取大雍公主,更要派使臣入大雍帝京朝见的密报时,先一步入皇宫盗走肃州边防图。肃州自古就是防南魏兵马的重城要城,若是肃州失守,南魏兵马便可长驱直入,直取云州、惠州、常州,对帝京形成三面包夹之势。有南魏这个大敌在前,朝堂不稳只会让敌人渔翁得利,武帝就是再想对宋州下手,心中也要顾虑一二。宋州此时烦的,是裴姮。当初心软放过裴姮一条命,又让邬道子随她一起去瑞云郡,却不想会有今日的难解局面。他甚少后悔做某件事,但若知今日,一箭穿心才是裴姮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