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谢寻宣读完圣旨,除了裴老太太喜色未见消退,其余人皆是怔愣在原地。“裴公,圣上大恩,先接旨吧。”
谢寻轻咳一声,裴家如今虽然安稳,但只要裴奉松振臂一呼,必然有无数人紧随其后,陛下不可能不防着这样一个人。他可不敢保证自己带来的这些人各个忠心耿耿,未免裴家被冤枉有抗旨之意,还是尽快接旨的好。收到谢寻的提醒,裴奉松才反应过来,也意识到他左右两只胳膊分别被两个女人拽住,王氏明知圣旨不可抗,仍紧紧攥着他的一边衣袖,苍白着脸一言不发,另一边,自是裴老太太催着他上前接旨。“草民裴奉松——”裴奉松艰难开口,后面的话,张了张嘴,却吐字无声。心知皇命不可违,裴姮低声劝,“父亲,接旨吧,女儿愿意。”
裴奉松双拳骤松,以头触地,哀声道,“草民裴奉松,谢万岁隆恩。”
后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女官虽非后妃,但官场倾轧岂是闹着玩的?阿姮颇通文墨不假,但为人耿直,这一去哪还有命回?瞧着裴奉松这样,谢寻心里也不大好受,又不知说什么安慰话好。等一家子站起身来,裴奉松将谢寻请到了客厅,命人将家中珍藏的古画取来好几副,尽数摆在谢寻面前后才弯腰诚恳道,“我是个不会绕弯的直肠子,陛下突然让阿姮入宫为女吏这件事让我实在摸不着头脑,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谢寻哪里敢受裴奉松的礼,忙起身避过,随后扫了一眼桌上的画匣子。“山居图,秋江芙蓉图,孤松图,裴公的珍藏件件绝世,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贵府姑娘于我有恩,今日之事我帮不上忙已经是心中有愧,东西您还是收回去吧。”
谢寻是跟进来向裴姮道歉的,此时却有些后悔留了下来,他何德何能,叫裴公这样的大儒如此低三下四?在裴奉松再次开口之前,谢寻急忙站起身,道了声叨扰便逃也似的离开。“哎——”谢寻的拒绝叫裴奉松心中的愁苦又多了几分,他无奈摆手,让下人将没送出去的礼物都收走。裴姮来到正厅的时候,正好瞧见裴奉松一脸颓丧的坐在椅子上。她轻声唤道,“父亲。”
见到女儿,裴奉松不免又强打起精神,同她笑着点头,“阿姮来了?坐下说话。”
裴姮再次开口,“父亲,我当真是愿意入宫去做女吏的。”
裴奉松只道裴姮一片孝心,为了不让自己忧心才说出愿意入宫的胡话,忙道,“你自小单纯,不知人心的难测,万不可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父亲。”
裴姮又唤一声,打断了裴奉松的话,她叹息道,“圣旨以下,咱们还能抗旨不遵吗?”
“而且,我才不久千真万确的瞧见了宋州,若要摆脱宋州趴在裴家身上吸血,将裴家声誉毁于一旦,倒不如我就此入宫,就算宋州再怎么猖狂,想来也不敢对宫中之人如何。”
裴奉松慢慢沉默下来。他又怎会不知大局已定,但为人父母,总是要再替儿女计划一番的。等听到宋州的名字时,裴奉松的表情微变,他抬起头,瞧见女儿依旧什么都不知的模样,心中忽的涌出些无力的悲哀。纠结许久后,他终是咬牙,对裴姮道,“你觉得你祖父为人如何,为官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