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便是看看满室的灯是否还亮着。因为每当有人来问他,为何复明时。他也想不出理由,最后只能说,或许是他几十年如一日的点灯照亮他人,感动了神明。所以来此供灯的人越来越多,长明灯多的可以照亮整间殿宇,把塑像的脸映照的明亮异常。所以老瞎子的工作,主要是两件事,第一就是要看着灯,别让这些善信捐献的灯被老鼠扑灭。供神的油,不是供老鼠的。第二就是避免这些灯被打倒,焚了这间庙,他便无处栖身,更觉得对不起赐予他光明的神灵。今日早晨,他如常的打开庙宇大殿,要按往常那样看看油灯。可他却看见,锁着的门中,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面庞瘦削,穿着有点土气,置身油灯的中间,刚好在神像的正下方。见他推开门,年轻男子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农历十六?”
老瞎子被问的愣住,他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仔细回忆中,特别对比了下曾经遇到神灵时的声音,那时也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盲人对于声音的敏感是要超乎常人的,所以他对于不同声音的判别,也是异常清晰,不会出现错误。再次回味后,他确定眼前人的声音不是神灵的,虽说他出现在这似乎很奇怪,应该也只是误入的人?“今,今天是初八,离十六还有八日。”
老瞎子思索后说道。距离昨晚,岳是非和解梦阳进入鬼市正好过去一晚。不是十六才回到的马盘古镇。岳是非回头去看,塑像上的面目极熟悉,正是白先生的样貌。顿时醒悟过来,这哪里是鬼市的机制发生了改变?原来他们还是被白先生送回的人间,正好回到了白先生的庙中。满堂油灯明晃晃的,香火鼎盛,岳是非看见这些油灯心里却一点都不舒服。阻止天火坠下,多少人倾尽全力也做不到的事,对于白先生来说,也不过举手之劳。但白先生不愿意做,抬手即可的事,他也没做。“世人以此灯照你,睹你面庞,瞻礼你之功德。你可曾怜惜世人?”
岳是非对着殿中神像说道,他没有遮掩,声音谁都听的清楚。老瞎子有些不干了,神仙赐了他双目的光明,让他能如此清晰的看见这世间无量色彩,如此莫大的功德,感激都来不及,怎么能让人当着他的面诋毁白先生?“神灵的功德,慈悲,福及我们。你没得神灵赐福,该忏悔自己的过错,怎么能埋怨神灵没有怜惜世人?”
老瞎子上前质问。挑了下眉,岳是非道:“你是此庙的庙祝?”
老瞎子想答“是”,却又觉得名不正言不顺,最后还是摇头说:“我是一个借庙避雨的可怜人,蒙神灵不弃,收容我几十年,我感念神灵恩德,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收容你的是神灵吗?是修这座庙的人,你该感谢他们才是。”
岳是非头也不回,指着身后白先生的塑像,他一夜之间经历几度心情起伏,再好的养气功夫也受不住,毕竟他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年少轻狂之际。“修庙的人会修庙,是赖于神明功德。”
老瞎子有些气愤,眼前人怎么这么不可理喻?他辩驳道:“我见过庙里神灵,是他允诺我留在这庙里的,如果没有神灵慈悲,我如今或许早就死了。”
“还有我的眼睛,是神灵慈悲,才让我重见光明。难道我不算世人吗?只有与你有关的人才是世人?”
愣在当场,岳是非猛然醒悟过来。自己没来由的愤怒,原来是因为自己身边人离去了。并非是真的为了所谓的天公地道。“你说,你的眼睛是庙中神灵恢复的?”
岳是非冷静下来,他想起之前听到的传说,将军庙里的人似乎议论过。彼时,自己还以为是灵神的力量作祟,所以特意请秦一志去找寻镇子上近来出现的怪事。现在看,难道是自己猜错了?至少老瞎子这事,是白先生亲手所为?“是前几日吗?前几日的晚上,突然恢复的?”
老瞎子这几日对于自己的经历,已经讲过几次。倒也不奇怪有人问,眼前人虽然嚣张,若是能通过自己讲述,收敛起狂妄,老瞎子倒是觉得,这笔买卖不算坏。传播庙中神祇的功德,是他的分内之事。“是前几日……”老瞎子缓缓介绍起自己的经历来,思绪回到那个平静的夜晚。真可惜,自己没机会真正见到神灵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