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不仅揣着地契,岳是非还带了点找宁月要来的钱。他的整盘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说服宁月。此事其实不难,真正难的反而是岳是非内心的愧疚。一个能为自己丈夫改变自己奢侈的生活习惯,牺牲巨大的女人。为完成她认为正确的事,说服她的私情,并不会非常困难。这点岳是非早就想到了,只是这样做,总归算不上非常道义。所以岳是非其实真正要做的,是说服自己。能带着钱和地契离开,就说明岳是非已经达成了目的,现在他要完成计划的下一环。对脚下的这条路,岳是非已经很熟悉。是去张员外家的,就像宁月猜到的那样,他要去找张员外谈卖地的生意。站到张府门前时,岳是非没有急于进去。现在的他又不认得张员外,进去了反而尴尬,好在他认识了一位张府的新朋友。站了一会,岳是非的走动引起了门房的注意。趾高气昂的驱赶起来:“走,走走,哪来的要饭的?在这转?”
岳是非陪着笑了笑,伏低做小,迎上前,笑道:“我是个读书人,张扬武保头的朋友,麻烦叫一叫,通禀一下。”
门房的表情变了,和善了许多,咧了下嘴:“您等着,我着人去叫。”
当然不是张扬的名头有这么大,能让门房变脸的,是岳是非迎上去后递到他手里的东西。——钱!这世上,上下通吃能让所有人都笑口常开的,也就只有这物什了。没等多久,武保头匆匆忙忙的走了出来。看到岳是非,笑迎了上来:“我就说,我个大老粗哪来的读书人朋友?原来是秀才老爷来了。”
“怎么?秀才老爷有什么事?”
岳是非避开门房,把张扬拉到一边。先是苦着脸道:“唉,我不是欠了张员外钱吗?仔细想想,觉得筹措不齐,干脆把祖传的地卖了,不然日子混不下去了。”
张扬有些惊讶,昨天才说好的他去帮着美言几句,怎么今天就突然变了?也是环顾四周,张扬压低声:“秀才老爷,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现在这时候,卖地肯定价钱不好,卖了后面更难过。”
“你放心,我们张员外催债都是我们兄弟伙负责。我到时候跟兄弟说,肯定不为难你。欠我们员外债的人多了,你的债,员外根本不着急催。”
“嘿嘿,谢谢,真是谢了。”
岳是非先表示了感谢,然后又道:“不过啊,我其实另有打算,就不瞒你了。”
“马上科考不是又要开始了?我打算背水一战,筹措了钱,去参加考试,如果考上,这点地又算什么?”
张扬也是实在兄弟:“秀才老爷,你这太冒险。考上了当然好,可要是没考上呢?岂不退路也没了?”
“唉,有什么办法呢?”
岳是非故意装作无奈,但他随即又道:“其实也没啥,我没了地,但还有老婆,大不了以后去当个赘婿,总还是活得下去。丢点脸而已。”
张扬懂了,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别看说的没面子。如今的人,活下去都不容易,当赘婿又怎么了?“既然你想好了,那我带你进去?”
张扬很认真的道。岳是非说:“劳烦啦,我跟张员外谈谈。”
说这话时,岳是非的眼睛冒了下光,他倒是想看看,这个张员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跟我来。”
张扬带着岳是非就走进张府,带着他到了一间偏房,对他道:“这是待客的地方,你先等等,喝喝茶,我去跟员外禀报。”
岳是非看着他进去,趁着四下无人,找到主桌的位置,刺破指尖,在主桌的下面点了个红点。说是不用法术,岳是非也没打算随便违约。不过准备不能不做,何况岳是非当初也留了个心眼。说的是“如果对方不用什么法”的情况下,他才不用。能以世俗之法解决的,岳是非能奉陪,而且不会怕。若是要用超乎世俗之法的时候,岳是非也不怕,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何可惧?点完血,岳是非掐着诀,默默诵咒。做完之后,岳是非开始喘粗气。他想过进入逍遥游世界后,会被一定程度的压制,但他没想到这个压制这么明显,不仅让他身体的体力跟不上,在玄学上,道法的使用也变得不流畅。他是白先生亲自送进来的,这明显是白先生有意为之。难道怕他打穿整个逍遥游世界?不理解白先生的用意,不过岳是非也从不奢求环境按着自己的意思改变。得顺应环境,真正的强者还能主导环境。片刻后,张扬带来了一个年轻人。岳是非已经在宾座上坐下,见来人,忙站起身迎接。他原本想见见易老板和张员外,没想到这两只老狐狸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还是觉得他太渺小,都避过了他的相见。“老师!”
进来的年轻人,没有岳是非想象的气傲。反而很随和的对着岳是非鞠躬,口里喊着敬语。身穿长袍,脸很清瘦,人像竹竿样。但他不是瘦弱,也不是易束风那种练武之人,而是很有精神,挺拔有力,比岳是非这个所谓秀才更像真正的读书人。都说自己是这里远近唯一的读书人,面前的人应该是张员外的重要亲人,大概率是张员外的儿子。想来小时候跟岳是非读过书。脑子转的飞快,已经把眼前人猜的七七八八。但尴尬在于,岳是非不知道他叫什么。“唉,现在这样,还叫什么老师?”
岳是非躲闪了下,有意藏着,回避来人的目光。年轻人很随和,他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是我不敬,没能常去拜会,真是有愧。”
“原来秀才老爷还是公子的老师?”
张扬震惊了,他还真不知道有这层关系,难怪张员外让他来跟岳是非谈。他心里有些懊恼,岳是非居然完全没说过,不把他当自己人啊。不过很快他就释然了,看岳是非的囧样,大概也是不好意思。不过心里又开始羡慕,果然是读书人,身份起点就跟自己完全不同,怎么都有退路。“让老师沦落到卖地,是我这个当学生的不是。”
年轻人道:“我听张扬说,老师志在功名,想料理了此地的事,去背水一战。”
“鲲鹏之志,老师将来必不同凡响。父亲早就跟我说过,老师不是池中物。”
“所以我想做个主,债务什么的,就当我的拜师礼,不再追究。”
说罢,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岳是非。扫了一眼,岳是非确认那张纸是自己的欠条。岳是非还真有点气闷,发展到现在,最出乎他预料的事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