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后,白衣的脑中,依旧会回放着那个场景,季氏一点点的,把贺子尘的筋脉打断,一点点地,把他身上的功夫卸掉。书寒想要阻拦,被蒙面男子一掌打死。贺子尘紧紧地咬着牙,愣是一声都没有发出。到最后,他的整张脸,已经白得没有了丝毫的血色,他真个人,都像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白衣泣不成声,她几乎不忍心去看,她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这一幕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贺子尘强撑着身子,对着季氏磕了三个响头,声音已经弱得几不可闻,“孩儿,多谢母亲,生养之恩!”
这三个响头,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却没有停下来,又对着蒙面的男子,磕了三个响头,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望了那人几眼,然后身子一软,就此晕了过去。白衣一下就跪了下来,哭着向季氏和蒙面男人磕头,“请夫人主公恩允白衣与少主一道离开!照料少主!”
风起也跪着磕头,跟白衣一样说着同样的话,“请夫人主公恩允白衣与少主一道离开!照料少主!”
两人重重地磕头,额头上都渗出血来,却依旧不停。蒋浩青站在一旁看着,双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只直勾勾地盯着白衣,盯着她那泣不成声的脸。季氏终于是流下了泪眼,蒙面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他把身旁的桌子狠狠掀翻,大声怒骂,“滚!都给我滚得远远的,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让我看到他!”
白衣和风起再度重重磕头,他们一人一边,把贺子尘搀扶着往外走。她的主子,终于获得重生了,可是,这样的代价,却是如此沉重。她的傻主子,这样,真的值得吗?在这一瞬间,白衣心头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了。她想到自己以前对林千然的种种嫉恨,暗中的种种算计,都不觉后悔。如果,当初她没有在背后横插一脚,她的主子,会不会就能得偿所愿,得到自己真爱的女人?他是不是就会快活一些,会不会今天的结局,也有所不同?她好后悔,后悔自己的愚蠢,自己的善妒……他们一步步地走出了那里,风起去找马车,白衣便扶着昏迷的贺子尘在一棵树下等着。她紧紧地抱着他,紧得好像生怕他马上就会消失一般。只有这个时候,她的主子,才会是这么乖乖地任由她抱着。正这时,她感到眼前一片阴影投了下来,白衣抬头,便对上了蒋浩青那双漆黑又幽深的眼睛,白衣的心头蓦地一个咯噔。如果说,她还有什么任何牵挂的话,那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了吧。在明白了自己对林千然的嫉妒多么不应该的时候,白衣也看清了很多。这个世界上,怕再难遇到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对她这般的人了。而她,却还是选择了辜负他。白衣的眼泪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转,她看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哀痛和复杂。其实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想,很想抱一抱他,好好地抱一抱这个男人,就当是最后的告别。蒋浩青的声音冷冷的,“你还是选了他。”
“对不起。”
白衣除了说这句话,无话可说。蒋浩青的眼中,流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神色,那样的神色复杂至极,让白衣完全无法解读其中含义,白衣只是觉得,他那样的神色,很哀伤,让人很难受。蒋浩青炯炯的眼神凝在她的身上,他声音冰冷,一字一顿,“白衣,你听好了。你只要跟他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我们,就形同陌路,再无瓜葛!我蒋浩青心里,从此不再有你这个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之人!”
白衣只觉心口疼痛愈加剧烈,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可是她却生生地压住了,“对不起,你是该忘了我这个忘恩负义又不识好歹的人了,你值得更好的。”
白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清楚看到蒋浩青眼中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碎。白衣和风起带着贺子尘离开了,他们并非一穷二白,贺子尘自然有着自己的人,自己的财产,自己的后路,这一切,在他们来跟季氏摊牌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他们要去琉球了。临去前,风起和白衣却联合商议,做下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们要把林千然掳走,让她跟着他们一起,让她在贺子尘有生之年好好陪着他,弥补他这么多年的遗憾。他们真的这么做了,他们给林千然设了局,让她有家无法回,她绝望地痛哭,白衣放下了身段,放下了所有去祈求她,祈求她在贺子尘临死前,好好陪着他,至少,让他没有任何遗憾地离开。可是,让谁都没料到的是,林千然这个时候,已经怀着贺云修的孩子。得到这个消息,林千然更绝望了。她站在甲板上,面对着大元的方向,再也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他们到了琉球,在这里安顿了下来。白衣觉得,在这里的日子,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开心快活的时候。林千然结实了一位当地很有名望的造船家,并得到了他的真传,开始加入他的造船厂经营。而且林千然还会这里的外文,白衣不得不说,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林千然的经商天赋,到哪里都能发光发亮。林千然一边忙着造船厂的事,同时在当年六月初六生下了一名女婴,取名念之。有了念之,贺子尘明显比以前更开心了。他的身体原本已经油尽灯枯,没想到能奇迹般地撑到现在,让白衣和风起都感到十分意外。念之的出生,更让贺子尘完全陷入黑暗的生活一下就被点亮了。从念之蹒跚学步,到牙牙学语,贺子尘都亲身参与着。念之很爱笑,每每对着他笑,他的脸上,也就跟着绽放出让人难以忘怀的开心笑容。念之一年年长大,贺子尘坚持教她读书写字画画认穴位,每天跟她聊天,讲故事,念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每每白衣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白衣都忍不住心头的温暖,她想,如果这世上有奇迹,那就让念之一直陪着她主子吧,让他的生命一直延续下去,永远都不用结束……可是,一切却还是阻挡不住地发生了。在过完念之五岁生日的时候,他离开了。而不久之后,他们一行,终于踏上了返回中原的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