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远门,以前我都是住在山里。”
许柏羽微微惊讶,“山里?你在山里长大?”
许柏羽以前倒是不止一次地问过她,但她都三言两语把话头岔开,所以他倒是第一次听到她说她的来历。妙妙埋头吃着那碗已然只有余温的粥,声音有点含糊地“嗯”了一声。“那你的家人呢?”
妙妙正吃得欢畅,腮帮子鼓鼓的,吐字都不大清晰,“不,不在了。大人,我在问你,你,怎么反过来问我了?”
许柏羽看了她片刻,见她神色如常,没有因为家人的不在而勾起伤心事,他也略略放下心来。其实他也多多少少猜到她孤身一人的情况,今日亲口听她承认,也不过是应证了自己的猜测罢了。许柏羽收了心神,和颜淡笑,“我可不大会讲故事,一路上押送犯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经历。”
“那那个犯人,真的是南楚逆犯吗?她是谁?怎么过了这么多年才被抓?”
妙妙眨着眼睛,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许柏羽神色微顿,“这个啊,故事就有点长了。”
妙妙的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她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立马嚷道:“大人慢慢说,我慢慢听,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我一直在山里,对当年的那些旧案都知晓不多,大人既然知道就告诉我嘛!”
许柏羽对上她的那双眼睛,一时竟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一时想到了许多,想到了与林千然的初遇,想到后来接踵而来的京中巨变,想到了他那缘分浅薄的亡妻,一时之间心思百转千回,平添怅然。他慢慢酝酿着,半晌才开口,“这件事,要从几年前说起,当时……”许柏羽缓缓说着,妙妙听罢,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古怪。“所以,大人还曾对林千然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许柏羽的面色有点尴尬,轻咳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今后我们便只是朋友罢了。”
妙妙的兴致却一下子垮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古怪之色。她垂头搅弄着衣角,“这么说,她不是逆犯?这次回京,也已经成功脱罪了?”
许柏羽点头,“此计虽然凶险,但好歹是有惊无险。”
妙妙的眼神不觉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意味,她嘴角微勾,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喃,“有机会倒是要会一会她。”
两人把话说完,屋外已经天光乍现,两人齐齐打了个哈欠,这才面露疲态。许柏羽去敲奕承的门,这才发现,他昨晚上被妙妙的迷药迷晕了,此刻被叫醒,俨然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头痛欲裂。奕承还以为自己是一时睡过了头,却不想,妙妙便端着一张笑脸笑盈盈地看着他,十分欠扁地跟他打招呼,“早啊。”
奕承看到她,心下惊讶,随即又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这症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他顿时一阵咬牙切齿,想拎过她好好教训一番,她却灵巧地躲在许柏羽的身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还恶人先告状——“大人,你看奕承,身为大人的贴身侍卫,埋头大睡还不知反省不说,现在竟然还要对我动手,大人,您是时候树一树身为大人的官威了!”
奕承气噎,恨得牙痒痒,一张脸黑如锅底。对于他们这般吵吵闹闹,许柏羽颇为无奈,他只得把话题岔开,“好了,时候不早了,赶紧启程吧。”
奕承就是有心教训妙妙,但也都碍于许柏羽有意无意的袒护而无可奈何,只得狠狠瞪她,就此作罢。一路上,马车不疾不徐地向黔地行去,奕承身为暗卫,本就不大露面,眼下又有妙妙这个一个讨厌的人,他就更不想露面。但偏偏,他摆脱得了妙妙,却摆脱不了黑灵。那畜生,无论奕承飞到哪里,它都扑闪着翅膀紧跟其后,这让奕承觉得十分火大。果真是有怎样讨人厌的主人,就会有怎样讨人厌的畜生。更可气的是,妙妙还时不时各种挑拨膈应他,一路下来,奕承都没有半点好脸色。回到黔地,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妙妙不肯住回狄府,而是嚷嚷着住回了府衙,她十分义正言辞地要做许柏羽缉拿办案的左膀右臂,为了证明她存在的价值,妙妙非常有效率地协助他手下衙役连续破了两个不大不小的案子。府衙的人见到妙妙回来了,一个个都喜笑颜开,见她鬼点子又多,对他们破案的确大有裨益,便都联合请求自家大人让妙妙留下来,许柏羽也便只暂且应允。但实际上,许柏羽却觉得如此并非长久之计,闲暇之余又开始琢磨该为她谋一个长久安定的出路。许柏羽是父母官,自然每日忙碌,妙妙每日都紧跟其后,但为了行动方便,她都以男装示人。但她长得肤白娇美,装成了男子也是个清秀小生,不久黔地上便又传出了府尹大人新的嗜好:大人好男风!那小倌长得那叫一个俊,大人出门办案都随身带着,片刻不离!这样的风言风语传入许柏羽的耳中,他的眼皮跟着跳了几下,又是一阵揉眉冥想,妙妙可不能再这么不清不白地待在他身边,不然她的声誉迟早得毁了。思来想去,唯有一法:把她嫁出去。这个念头冒出来,他心里反而觉得怪怪的,他只能归咎于父亲嫁女儿的共通心理。他一个堂堂朝中大员却要做这样鸡毛蒜皮的事,真的是操心啊。奕承对于自家公子要把这蛮女嫁出去的想法十分赞成,他第一次十分八婆热心地四处留意人选。很快,他就找出了一人,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许若灵丈夫狄广轩的亲弟弟狄广华,话说妙妙在狄府住了不短的时日,不小心被狄广华这毛头愣头青小子瞧了一眼,这就惦记上了。许柏羽对狄广华各方各面都仔仔细细考量了一番,的确是最合适不过的。但,心底怎么还是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呢?许柏羽心底还在没滋没味,京中母亲便传了急信来,父亲病重,召他回京。许柏羽不敢怠慢,赶紧收拾了行李准备入京。不自觉的,许柏羽就想到了妙妙,上次他走的时候不辞而别,妙妙直接就孤身追了去,这一次,要是告诉了她,她铁定要跟着,可是把她带回京城家中,实在是不妥。若是再不辞而别,她发现了,若再独自追来,路上遇到个什么好歹可如何是好?许柏羽纠结不定,奕承在一旁冷哼,“公子已经打算把她嫁出去,这次何不就顺水推舟把她留在狄府交托狄公子照应?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也是好的。公子举棋不定,莫不是舍不得?”
许柏羽当即拍案,谁说本公子舍不得了。于是,他把妙妙送去了狄府,转头拎着包裹,带上阿福奕承就又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