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凡泽明白了皇上要做什么，下意识的，他想要阻止。但他根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嗖”一声，一颗什么打在他身上，他张了张嘴，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岳瑾余光瞟着他，郁凡泽在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杀气。郁凡泽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袭遍全身，他，再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眼神哀戚地看着妹妹，祈祷她不要落入皇上的圈套。郁凡雪的震惊和失态远比郁凡泽更甚，她半晌才回过神来，连连摇头，眼中已经隐约盈满了泪珠，“不，不可能的！姐姐怎么会这么说！她不会这样说的！”
“雪儿，你是在怀疑朕说的话吗？”
岳瑾眸中好似带刀，“早在朕在蜀地的时候，你便一直住在朕的王府里，朕也是看着你长大，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妹一般疼爱，今日，若不是皇后亲口对朕说了这些话，你觉得朕会轻信吗？”
郁凡雪再度愣怔了，双眼失神，泪珠缓缓落了下来。岳瑾的目光瞟了旁边的郁凡泽一眼，“你若不信，问问你哥哥，方才皇后有没有说那些话。”
郁凡泽骤然抬头，对上了岳瑾告诫又冰冷的眼神，他的眼神中顿时盛满了震惊和复杂。郁凡雪朦胧着双眼望向郁凡泽，眼中带着哀戚和期盼，郁凡泽却觉得，自己有些无力承受妹妹这样的眼神。郁凡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艰难煎熬。他，除了点头，别无选择。皇上已经知道了所有，他已经相信了一切，这个时候的审问，不过是一个验证罢了。他在皇上的眼中已经看到了失望，这时候他们的否认，已经无济于事，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皇上，对郁家，失望了。郁凡泽觉得眼中发涩，心口更是阵阵发堵。他闭上了眼睛，重重地点头，不去看郁凡雪的眼睛。郁凡雪顿时瘫软在地，怎么可能，姐姐怎么可能会把她供出来？怎么会这样！她不相信！岳瑾不动声色地把目光从郁凡泽的身上移开，他再度长叹，“原本发生了那件事，朕迁怒于鬼面盗手，对你堂兄更是多有苛责。为护着你的名声，不惜对朝臣多番敲打，不允他们对外议论传播。没想到，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你自己！朕更没想到，最初，你竟然怀着这样恶毒的想法要加害于旁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身为女子，便应当知道贞洁对女子的重要，却设下这样毒辣的计谋暗算旁人，你的心，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阴险？你，当真让朕失望透顶！”
郁凡雪连连摇头，慌乱地喃喃，“不，不，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雪儿！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吗？”
岳瑾的声音骤然严厉，眸光也裹上了怒意，“这件事朕不会张扬出去，但是，凡丞被你算计在先，朕只对他惩罚，他定要朕主持公道。他现在要的，就是你主动向他赔礼道歉，难道连这点要求，你也做不到吗？”
郁凡雪依旧摇着头，神态仓皇又狼狈。岳瑾起身，缓缓向她走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雪儿，不要让朕失望，也不要让你姐姐失望！就在方才，你姐姐还不停为你求情，说你只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会和林千卉一起设下那样的阴狠的计谋，她说你已经受到了惩罚，她求朕不要追究你，她甚至代替你向凡丞磕头认错，求他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她堂堂皇后，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你现在却这般冥顽不灵，你对得起你姐姐的一片苦心吗？”
岳瑾的话化成最讽刺的字符钻进郁凡雪的耳朵里，深深地刺激着她，她，终于彻底怒了，扬起脸大吼，“这件事她也脱不开干系！”
她的大吼声响彻整个御书房，直击人心。岳瑾的眸子又冰冷了几分，“皇后品行端良，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若是事先知道你的计划，也断不会放任你！”
郁凡雪脸上挂着泪，抓狂地继续大吼，“她说谎！她根本在说谎！我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是在她的宫中商议，一开始她就参与其中，一开始她就脱不开干系！”
郁凡泽深深地倒吸凉气，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四分五裂的声音。御书房的气氛在这一刻凝滞了，气温也一下子下降了几度。岳瑾的声音愈加冰冷，“你可知诬陷皇后的罪名？况且，她是你姐姐！”
郁凡雪气急反笑，“姐姐？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我的姐姐在背后是怎么给我这个妹妹捅刀子！没错！我恨林千然，我恨她抢走我的心上人，我恨她的一切，我想要毁了她！但是姐姐对林千然的恨，一点都不比我少！”
郁凡雪胸腔里充满了怒火，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只想把所有的冤屈，所有的不满尽数发泄。“林千然那个女人，天天陪伴在皇上左右，给皇上上课，皇上待她亦师亦友，她有着连姐姐都没有的特权，姐姐早就嫉妒得发狂！她担心，担心有一天她会把皇上你也抢走了！姐姐她早就恨不得把她除掉！皇上真的以为你的皇后如同表面那般大度吗？”
郁凡雪不吐不快，岳瑾的脸色也变得愈加阴沉。“那天，林千卉主动找上了我们，这个主意，便是她出的！在国拜大典上下手，是姐姐的主意！她说，只有在那样的场所，越多人看到，她身败名裂得越彻底！可谁知道……”谁知道，最后身败名裂的，是她郁凡雪……“不仅仅是林千然，就连她女儿，也是我们一并除去的目标！那日的食人蜂，根本不是意外！如果不是那只突然冒出来的老鹰作怪，她女儿，就已经被我们除掉！哈哈哈，原本我们的计划天衣无缝，却没想到，造化弄人！”
郁凡雪说着，脸上已经爬满了泪，神态癫狂至极。她抹了一把眼泪，又哭又笑，“这件事，受伤最大的是我！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姐姐她，凭什么把所有的责任，所有的阴谋都推到我的头上！她在皇上面前扮演圣母，我就是那个丑恶阴险，自食其果的恶人！凭什么！”
“皇上以为你的皇后是贤良淑德的人吗？只怕皇上要失望了！皇上若是不信，便去找宁峰，他是姐姐最信任的心腹，姐姐是如何安排部署，他都知道！皇上再严加拷问，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不寻常的收获。”
不寻常的收获？呵，现在的收获已经这般不寻常，竟然，还有更不寻常的……“反正，我的清白已经没有了，反正，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不在乎了，我都不在乎了……”郁凡泽的拳头紧紧地握着，一股名为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浸透心脾。岳瑾转过身去，不再看形容狼狈的郁凡雪，他只沉声喝道：“来人！请皇后娘娘出来！”
郁凡雪怔住了，郁凡泽眼中闪过一丝晦涩。他便知道，这场戏，他不是唯一的观众。郁凡萱脸色惨白，好似被人抽光了全身的血一般，惨白得叫人心惊。两个婢女左右搀扶着她，她把身体的重量都压在她们身上，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走得动道……郁凡雪转头看她，眼神好似啐毒了一般，充满了怨毒。而郁凡萱，她的眼神和郁凡泽如出一辙，充满了绝望，那是一股深深的绝望，深入骨髓。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神空洞，四肢冰冷。岳瑾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声音冷得能凝出冰渣子，“你们兄妹好好叙叙旧吧！”
他没有半点留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只留下郁家三人。岳瑾走出御书房，沉声吩咐，“去查皇后身边一个叫宁峰的人，找到了带到朕面前。”
暗卫神色一凛，领了命快速退下。而身后，御书房中，爆发出了一声悲戚又轰烈的哭声，听了叫人动容，岳瑾却觉得整颗心都充满了冷意。这世上，最难认清的，果然是人心。“传朕口谕，皇后失德，禁足正阳宫反省，后宫理事权移交太后。郁凡泽徇私，降为五品侍卫。郁凡雪品行有失，禁足郁府思过。”
高公公神色一凛，赶紧照办，连半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有。当晚，宁峰便被捆到了岳瑾的跟前，他神色冰冷，没有任何温度，“朕只问你一遍，皇后，究竟命你做过什么事？你，只有一次机会。”
宁峰感到了来自帝王的那股浓烈的压迫，饶是他训练有素，也禁不住喉头发紧，身子发颤。“灵佛寺当日，皇后命我用食人蜂毒害贺家小姐。”
岳瑾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除了灵佛寺的事，还有呢？”
“还，还有，几天前的爆炸……”岳瑾的瞳孔骤然睁大，一下抓住他的前襟，咬牙切齿，“你说什么！”
宁峰磕磕绊绊，“那天的爆，爆炸，是，是皇后和郁小姐指使小的动的手脚，目的，是，是要除了木，木可雕……”岳瑾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还有呢！”
“没，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岳瑾朝他面门狠狠擂了一拳，爆喝，“来人！拖出去斩了！”
宁峰连连磕头求饶，没叫几声，便被人堵上了嘴，拖了下去。岳瑾神色颓丧，狠狠地捶打着桌面。他的好皇后！可真是他的好皇后啊！当真是一个意外收获！一时之间，岳瑾脑子乱成了一团，各种纷杂思绪涌入脑中。他想到了那封所谓的检举信，想到了已然失踪的念之，想到了已被禁足的贺云修，想到了今日林千卉的供述，想到了昏迷不醒的林千然……他，究竟做了什么！这，就是鬼面盗手想要看到的？在暗中，不曾露面，却轻易搅弄风云，再一次，把他们弄得人仰马翻，君臣失和，互相猜忌……呵，这就是鬼面盗手一开始的宗旨啊，夺人所好，掏人心肝。作为一个帝王，还有什么比失去臣心更糟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