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这么高,他火气腾腾地杀到了皇宫,跪求面见皇上,哭诉冤情。郁凡丞发起狂来,饶是郁凡泽也阻拦不了。郁凡丞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巴两张皮,巴拉巴拉就把事情抖了个一清二楚,郁凡泽眼睁睁地看着皇上的面色越变越差,最后乌云盖顶,打雷下雨。岳瑾大手一拍,“把皇后给朕传来!朕要亲自问话!”
郁凡泽心底一阵阵发凉,这件事,终究是捂不住了。正阳宫中,地龙烧得很暖,郁凡萱正半倚在芙蓉榻上闲闲地看书。许是地龙烧得太暖了,她总觉得有点气闷,更有一股说不上来的不详。而这样不详的预感,在御书房侍奉的公公阴阳怪气地传话时,上升到了极致。郁凡萱身边的宫女小心地与那公公套话,“不知道皇上因何事要召咱们娘娘?”
那公公却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小的只负责传话,具体是什么事,小的也不知。娘娘还是快请吧,皇上那头只怕要等急了。”
郁凡萱看着那公公,眉头禁不住锁了起来。袅袅行至御书房,脸上已经准备好了得体大方的笑容,但这笑容,在踏进去,看到里面的人时,尽数僵住,紧接着被击成了粉碎,御书房中地龙亦烧得很足,但她却感到了一股深浓的冰凉传遍全身,刻入骨髓。强撑着,目不斜视,大方端庄地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没有叫起,只有两束冰冷的目光,冷冽地落在她身上。然后,是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朕今日召你来,只问你一句,当日灵佛寺的事情,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你可知?”
郁凡萱隐藏在宽大袖笼里的手顿时拽得发紧,指节泛白。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果真来了吗?这么快,就要兵败山倒了吗?上首,再度传来声音,语气中参杂了些许恳切,“皇后,朕想听你的回答。”
郁凡萱禁不住抬眼看他,在他的眸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丝别样的情绪,有了些许温度。她心中闪过千百种念头,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她不确定皇上此时的心意,所以,她打算投石问路。郁凡萱的声音有点发涩,又有点悲切,“皇上,这是三庭会审吗?这是,要当庭质问臣妾吗?”
岳瑾眸光微动,神色稍缓,语气也不易察觉地软了几分,“朕不过是找皇后求证某些事,何来三庭会审之说?你只需要据实回答便是,有些话不是从皇后口中说出,朕都不信。”
郁凡萱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她有了决断,朗声回答,声音平稳无波,“灵佛寺一案系鬼面盗手所为,妾身所知,与皇上当日所见并无二致,不知皇上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何意思?臣妾不知道皇上究竟听了谁说了什么才会对臣妾有此一问,臣妾只知,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郁凡丞听得她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顿时就不淡定了,“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们,你们三个女人联手算计我,想要借我毁了那林千然的清白,最后事情阴差阳错,不过是意外罢了!”
郁凡萱手拽得更紧了,声音紧绷着,“胡言的是你!我堂堂皇后,怎会生出那等龌龊心思!”
“你……林千卉这个贱人都招了!她把一切都招了!”
郁凡丞气急败坏。郁凡萱眼神坚毅,不容亵渎,“不过空口白话,无凭无据!我堂堂皇后,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设这样的局?对我有什么好处?皇上圣明,断不会信了你们的胡言乱语!”
“你……”林千卉至始至终都垂着头,眼神空洞涣散,一语不发,只听着他们互相撕咬。岳瑾目光深沉,看了郁凡萱好一会儿方才开口,“朕的皇后品行端厚,断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样有失品德之事。对于今日的胡言乱语,朕本就不信的,不过是你们闹得太凶,不肯消停,朕无奈才把皇后召开问话,既然皇后也否认了,便没什么必要再审下去。朕,信皇后!”
郁凡萱神情怔了一下,随即,看着岳瑾的眼神慢慢发生了变化,从发怔,转变成了感动,蒙上丝丝雾气,心底又涌上一股喜意。自己,当真赌对了。郁凡丞却石化了,他一张脸憋得通红,“皇上!这件事怎可……明明有人证……”岳瑾大手一挥,“好了!朕自有决断!今日且到这里,你们,都退下去吧!”
“皇上!”
郁凡丞不死心地喊着,却被岳瑾一记冷眼瞪了回去。郁凡萱嘴角挂着恬静温雅的笑,满腔都窝着感动,原来,不过虚惊一场。幸好,虚惊一场。她就知道,皇上是信她的。岳瑾眉目清朗,语气平添柔和,“皇后,你且到后殿小侯,朕还有旁的事要与你商议。”
郁凡萱看着岳瑾的眉目,丝毫没有方才的严厉,她嘴角便又勾起了一抹笑意,袅袅行礼,退了下去。“林千卉收押候审,郁凡丞滚回去,不要挑战朕的耐心!”
郁凡丞到嘴边的话全都原原本本地咽了回去。郁凡泽神色有些古怪,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他却说不上来究竟哪里怪。郁凡泽正欲把林千卉押下去,岳瑾却淡淡开口,“凡泽留下。”
郁凡泽眉头微动,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留了下来。待众人都散去,这一场闹剧以雷声大雨点小的结局完美收场。“皇上把微臣留下,不知还有何事需要吩咐?”
岳瑾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叫郁凡泽觉得有些发寒。“你可有什么要对朕说的?”
上首,冰冷的声音传来。郁凡泽心头猛地跳了几下,“皇上何出此言?微臣能,能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岳瑾吊着眼皮看了他半晌,气氛绷着,险些让郁凡泽有些招架不住。幸好,岳瑾再度开口,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既没有,且候着吧,与朕一起,再看一场戏。待会儿,你只管看着便是,朕不让你说话就别开口。”
岳瑾语气依旧淡淡的,但平白无故的,却让郁凡泽心底愈加冰冷,愈加不安。“……是。”
郁凡泽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事情怪怪的,这件事,怪就怪在,太顺利。原本他以为会是暴风骤雨,没想到,却是意料之外的和风细雨,没有一点点激烈的碰撞,没有一点点冲突。太过平顺,反而透着诡异。而现在,其他人被清场了,就是在给下一场戏腾地儿。恍惚间,郁凡泽似乎明白了什么,似乎,他猜到了皇上接下来要与他一道看的,会是什么戏。想明白了这一点,他的后背,顿时涔涔地冒着汗,如芒刺在背般难安。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难熬。终于,有公公入内回禀,“启禀皇上,人请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袅袅的身影便出现在门口,郁凡泽目光与她撞上,心头像被人擂了一记。郁凡雪披着一件雪白披风,雪白的绒毛衬得她的脸颊愈加苍白。“臣女拜见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女入宫,所为何事?”
岳瑾看着她的神色充满了复杂,半晌,他才开口,声音中透着一股失望。“雪儿,朕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郁凡雪心里露了半拍,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皇上知道了什么?但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模样有些迷茫,“皇上,臣女不知,不知皇上此言何意。”
岳瑾目光裹上了一层怜悯、失望和隐忍的愤怒混杂的更为复杂的情绪,“方才,你三堂兄携夫人来过,他们,是为当日灵佛寺之事来的,朕,听到了另一个故事的版本。”
郁凡雪对上岳瑾复杂的眼神,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仿似完全没了血色,身子也趔趄了一下,差点没跪稳,“不,不可能!皇,皇上不要听他们胡言!”
岳瑾眼睛微微眯了眯,“你还未听朕说是何故事,怎的就知道他们在胡说?”
“臣女……”郁凡雪咬着唇,说不上话来。岳瑾长长叹了口气,“方才他们告诉朕,当日的幕后主使是你,你想要算计的是你堂兄和林千然,想毁了林千然的声誉,破坏她和贺云修的婚礼。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最后却被鬼面盗手横插一手,彻底破坏了。”
“胡说!臣女没有!这是他们的一派胡言!”
郁凡雪像是炸毛的猫,亮出了利爪,全身戒严。岳瑾声音骤然冷了几分,“朕原本也不信,但朕把皇后召了来,皇后也亲口这般告诉朕,这件事确是你所为,皇后的话,朕如何不信?”
岳瑾的话一出,郁凡泽和郁凡雪如遭雷击,呆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