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她说什么，贺云修已经都听不进去，他便用裹着寒冰的眼神望着她，透着一股深深的绝望。“若是我坚决不同意呢？你又待如何？你是选我，还是选他！”
林千然眼眶的泪簌地流了下来，她的身子都在颤抖，“不要这样逼我，你知道你们不一样，你是我……”“呵，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
贺云修粗暴地打断她，“他是你最亲爱的师父，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你随时准备飞蛾扑火为之奋不顾身的人，我又算什么？不过是死皮赖脸往你身上凑的流氓混蛋罢了！”
林千然也被他的话刺了一下，他怎么可以这样误解她……贺云修直勾勾地盯着她，声音裹挟着呼呼吹着的寒风，“你选我，还是选他？如果你选他，执意要我放了他，我就放！你也跟着一起滚！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林千然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为他的决绝，还有他的不信任。难道，自己对他，还不够真心吗？他还要这般怀疑自己的真心吗？他一定要这样把我赶走吗？“贺云修！你怎么可以这么误解我！难道我们大半年的相处，你还看不到我的真心吗？”
林千然寒着心，声音也透着一股子冷冽。“真心？这大半年跟你们八年的情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根本不值一提！”
贺云修口不遮拦，各种不经大脑的话便直笼统地冒了出来，“你选他，就跟着他一起滚！”
林千然心一横，那句话便从唇畔逸出，“好，我们，马上滚！”
贺云修如遭雷击电噬，一张脸变得十分惨白，眼中闪着伤痛和懊悔。林千然扭过头，不再去看他，只是紧紧拽着的双拳，还有强忍着的发红的眼眶，却完完全全暴露了她的心绪。“林！千！然！”
他一字一顿地吐出她的名字，“你，当真确定！”
他紧紧地拽着缰绳，手上暴起的青筋，已经完完全全暴露了他此刻的心绪。他暴烈刚硬，她亦倔强不屈，谁都不肯有半分退让。“我，确定！”
林千然的话音刚落，便听得“叭”一声巨响，贺云修嚯地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向地上甩了一鞭子。他用了狠力，地上的雪花被打得四处溅飞。所有人，都被他的气势震慑，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半晌，贺云修一声爆喝传来，“那就滚！”
这一声，狠狠地砸在了林千然的心坎上，震得她心口狠狠地发疼，让她连哭都忘了。贺子尘望着贺云修，一言不发，搂着林千然，扬鞭驾马而去。贺云修身后的将领们都急了，“将军！怎么可以就这样放了他们！”
贺云修双拳紧紧地拽着，他没有回头，却听得身后哒哒的马蹄声，把他的女孩儿越带越远……贺云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爆喝一声，“走！”
言罢，头也不回地驾马便往京城方向奔去。林千然回头望着他的背影，眼中噙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啦啦地从眼角流了下来。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那一股强烈的疼痛，狠烈又凶猛，让她几乎难以承受。她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她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为什么最后事情竟然演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他就这样不要她了，就这样让她滚……林千然的眼泪一直止不住，好似江河决堤，更流得贺子尘心里又是烦闷又是揪疼。夜色深了，贺子尘和风起一行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直到后半夜，他们才终于寻了地方歇了下来。林千然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过话，一直都神色怔怔，眼神空洞。有时候贺子尘与她说话，说了好几遍，她却还是处于神游状态。在客栈中，贺子尘端着一碗粥要给她喂下，林千然望着他，神色静静地开口，“师父，我们就此分手吧。”
贺子尘身子一僵，眼睛中盛着不敢置信，看着她。林千然却扯出一抹淡笑，“八年前，师父救了我一命，今天，我救了师父一命。上次，师父把我逐出师门，今天，我自请退出师门。也算是给我们师徒关系，划上一个句号。”
这，原本就是她救他的目的。她言罢，在贺子尘面前跪了下来，重重地向贺子尘叩了三个响头。贺子尘的眼神中闪着一股抗拒，死死地盯着她。贺子尘的眼中闪着失落和惆怅，“你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还我一条命，迫不及待地要跟我划清界限吗？还是，你在怪我，怪我利用你，怪我欺骗你，所以你现在要这样惩罚我？”
林千然静静地摇头，“师父是我最尊敬，最敬爱的人，无论师父做了什么，都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怪过师父。但，也仅是如此，旁的，我真的做不到。”
贺子尘紧握的双拳阵阵颤抖，他脸上扭曲的表情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怒意，“他就真的这般好？让你这么义无反顾地爱他？”
“那我又有什么好的，值得师父这般用心记挂？”
林千然望着他反问。贺云修望着她，“这个问题，我可以给出一百条答案。”
林千然扯了扯嘴角，“那方才师父的问题，我也可以给出一百条答案。”
林千然的话狠狠刺了贺子尘，他眼中又迸发出了一股怒意，怒瞪着她。林千然的睫毛颤了颤，一颗泪珠从上面滑落，落在自己的手心，灼热又滚烫。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已经带着哽咽，“师父，对不起，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的心，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爱上的人是师父，可偏偏不是，我又有什么办法……”“你现在回去，你觉得他还会跟你和好如初吗？你未免太天真！男人有时候比女人更小气！原本我就是你们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现在，这根刺已经越扎越深，你们永远都拔不掉！”
林千然的心颤了颤，“那我和师父之间，何尝不是横埂着贺云修那么一根刺？而且，那根刺扎得更深，更狠，师父会真的不介意吗？我心里只有别的男人，我的身我的心，都是他的，师父就真的能忍受吗？”
她看着贺子尘的眼神格外真诚，“师父，放手吧，师父您，应该开启自己的新生活了，不要再去承担上辈人留下的恩恩怨怨，只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做真正的自己，云淡风轻，闲云野鹤，找一个全身心爱你的人，这样不好吗？”
贺子尘盯着她的眸光静静，“你，就是我想要的生活。阿然，我们回到以前不好吗？就像以前那样……”林千然呼吸骤然又凝滞了片刻，苦笑，“师父，你从来都是聪明人，你觉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们，真的还能回到以前吗？一切都已经不同了，谁都改变不了结局。”
贺子尘眼中蒙上了一层寒意，“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林千然垂眸，“师父把我带走了，真的能保护我吗？你母亲，巴不得我快些死，这样就没有人能左右她儿子的情绪。”
她搅弄着自己的衣角，“上次是毁掉清白，这一次，你们的失败多多少少都要归咎于我，她又会把我怎样呢？”
季氏，早在事态发生变动便被护送出城，她有的是办法躲开追击，更何况现在后面根本没有追击，她定是跑得远远的了。贺子尘听了林千然的话，眼神猛的一震，他眼中闪过深浓的愧疚，几乎把他淹没。上次之事，一直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他每每想起，心里便涌起深深的自责，更充满懊恼。他，没有把她保护好，才会让她受到那样的伤害。“你在怪我。”
林千然惨淡一笑，“师父，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份的吗？不是贺云修告诉我的，我与他重逢之后，便再也没有重提过这个话题。我知道这件事，是在离开京城之前。”
林千然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中，“那天我准备离开京城，临行前去给师父告别，我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就只想跟师父告别，今后，我也只想和师父保持联系，哪怕师父把我逐出了师门，师父还是我的师父。可是那天，我没有等来师父，却在师父的书房中看到了师父的文书和印章，所以，我知道了一切。”
她的眼中微微闪动着什么，她眨了眨眼睛，把那晶莹的泪光逼了回去。“当时，我终于明白了一切。我知道要娶我的是师父，也知道了，最后选择舍弃我，娶我妹妹的人，也是师父。我觉得，今生今世，师父就要永远跟我说再见了，今生今世，我们都已经是不相干的人。”
贺子尘听得心头一阵阵发梗，“阿然，那件事，对不起……”林千然又笑了笑，“风起已经跟我说过，这件事，不是师父的错，师父也是被逼的，我真的不怪师父。”
她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真诚，最后，她望着贺子尘，眼神竟似经受了无尽的沧桑，“我们认识得比谁都早，原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还是会生出这样那样的变故。冥冥之中一切都似乎注定好了，师父，我们，终究有缘无分。”
贺子尘听得她的话，整颗心都如同坠入了冰窖谷底，冷得难以言语。有缘无分吗？真的是有缘无分吗？他执着了这么久，最后换来的，就是这么一句有缘无分吗？贺子尘有些趔趄地走出了她的房间，林千然看着他那显出几分佝偻的背影，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刺刺地疼。可是，她的心只有一颗，她不能将它分割，她根本做不到……贺子尘在最后也没有给她任何答复，就这样走了，林千然便一直呆坐着，直到全身都冻得发僵，才勉强抬步向床走去。这一夜，两人皆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