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黑了下来，但医院还没有开灯。检查尸体的程亮拿出了手电筒来照明，他似乎也听见了我们刚才所说的话，为了不让地下的某人偷听见，说话的声音也压低了许多：“我彻底检查了，没有表面伤，基本断定是毒死的，而且是烈性毒药。”
七窍流血，而且在短短二十几分钟人便死了，毒药的毒性肯定不会小。这是完全不打算给贺同任何活着说话的机会。“能否看出是他主动服药，还是被人硬灌的毒药。”
周围较黑，组长秦浩吸烟时，火光便亮了起来。“如果强硬灌药，肯定会用手捂着不让其吐出，这样就会在脸颊留下指印，而且死者鼻腔、口腔内也会有反抗将毒药吃下、喝下所留下的痕迹，但我仔细检查了，并没有。还有就是若被迫服药的话，肯定会挣扎。”
法医程亮直了直腰说：“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主动服药，一心求死，没有任何挣扎现象。毒药进入体内瞬间致命，所以死者虽七孔流血，但看不出任何痛苦表情。”
“可是这不对啊。”
我皱起眉头说：“他明明打算交代一切，之所以松口就是想要保命，按说不至于一心求死。”
“事实就摆在眼前。”
程亮将工具收起，紧接着说：“趁着现在医院还没开灯，天黑着，我就让人偷偷将尸体先运回警察局了。”
“抓紧。”
组长秦浩说。程亮叫了两名警卫进来，将尸体放在担架盖上，见外面没人，这才抬着离开。桌子上有少量血渍，组长秦浩用衣袖擦了擦，然后坐下身，将手里掐着的烟蒂按灭。房间比刚才又黑了些，在黑暗中他深吸口气，轻声轻语地说：“主动求死还有个解释，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以贺同最重视的人性命作为要挟。”
我说。“不错，你也想到这点了。”
组长秦浩轻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铁管子：“既然这里能窃听，肯定也能对话。地下的人说什么，应该也能够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我怀疑毒药也是从这里运上来的。”
“如果是药丸的话，完全没有任何的问题。”
我坐在组长身边也压低声音说。秦浩划亮一根火彩，拿出怀表看了眼，若有所思地说：“已经这个时间了，吴勇跟孙肖汉怎么还没回来。”
“受害人家属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询问。“今晚不走。”
秦浩说：“我已经集中安排在病房区了，有家里需要的也安排警卫过去。本我想入夜后就让他们回家，可现在这种情况看，回去肯定会有危险的，倒不如集中先看管起来，等案情查清。这件事也跟他们商量了，愿意配合。”
“只是这医院是人家的地盘，我们严防死守的情况下，也让钻了口子害死了贺同。”
我的话音刚落，灯便亮了起来。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夜。我心里这样想着，秦浩用手挡了挡眼睛，等其适应光线后说：“正是在人家地盘，他们敢对自己人下手，却不敢对受害人家属动手。但也不得不防，病房区警卫会四十八小时轮番看守。”
“现在这时间，白班那些医护应该也都离开了。”
我深吸口气，然后站起身说：“我想去四楼发生爆炸那个房间看看。”
“去吧，等吴勇他们回来，我让警卫上楼叫你。”
组长秦浩说。我走出谈话室，旁边小会议室原本在里面的受害者家属已经离开上楼了。我沿着楼梯上来，警卫一本上已经集中在了这层，护士站，住有病患的病房，以及受害人家属休息的病房，都有人把守着。李雨跟朱荣也在，看来今晚由她们两人值班，我走到豆豆病房朝里面看了眼，她还在睡，沈从宛也躺在了她旁边的病床。我没进去，紧接着又去看了看黄本天，他已经醒了，靠在病房，手摸着肚子，似乎是哭过，眼睛红肿，不知具体在想什么。崔凤生的病房里，崔莺今晚也留下来陪着父亲。父女俩各自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攀谈。受害者家属的房间安置在了他病房旁边，女的一间，男的一间。现在已经不怕张根儿、周一一会做内应了，毕竟他们已经交代清楚。李翠翠坐在椅子上，对着面前的空病床发呆，偶尔伸手假装抚摸着什么。这一幕显得有些诡异，但似乎从周一一，王丫的眼神中看见的是同情，是那种亲身经历过的同情。毕竟几名受害人家属，都是在这个病房区出事的。张根儿女儿身体被掏空只留一副皮囊在病床上；周一一是丈夫失踪，头颅莫名出现在家里；李翠翠也是女儿，叫琴霜，脑里长了东西压迫神经，导致她能够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李翠翠不顾家人反对，为了让女儿能够活下去偷偷瞒着来医院给女儿手术，换来的却是女儿失踪、家人埋怨至今。王丫，去找亲戚筹手术费回来时，其丈夫陈平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彭青是唯一伤到血白大褂医生的，如果这个说辞正确，那医生手上肯定会留下疤痕，可今天在医院的所有医生手上并没有发现这条伤疤。我走到张根儿、彭青住的病房停下来敲了下房门，房内的两人同时看向我。紧接着我指向彭青，让他出来一下。彭青十几岁的样貌，正值少年身体强壮，跟吴勇似的，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他挑下床走出病房，然后说：“找我啥事儿？”
“想你也睡不着，有没有兴趣跟我上楼看看今天爆炸的那个房间？”
我问。“恩。”
彭青点了下头。他不知我是警察，但知道我独自找到了豆豆，在帮着警察查案。我们朝楼梯那边走，走到豆豆病房时，我说了句“等等”，然后打开病房，将兜兜叫了出来。它憋了一天，看见我极为兴奋地跑出来，从身上爬到肩膀，使劲儿蹭着我下巴。“你竟然养了一只黄鼠狼？”
彭青惊奇，眼睛瞪得滴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