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身上千斤重的书包压得我几乎不能呼吸,我还是竭尽全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杂着清新的枫叶气息的初秋的空气,激动到几乎热泪盈眶。
于是我迎来了开学第二个单休日。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单休,从初二开始“双休日”一词就成了一个美丽而遥远的回忆。重点高中真不是盖的,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漫天飞舞的试卷和练习让我几乎要忘掉“玩”这个字曾在我生命中存在过。晚上十点前回家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就连周六都要到下午六点才放学。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学校里,老师疯狂赶进度,学生无外乎两种,一种不问世事埋头苦学,考得特别好;一种是上课除了听课什么都干,下课除了学习什么都干的,考得比上一种还好。在初中名列前茅的我一下子成了倒数,这种郁闷的情绪直接导致我今天中午才吃了三碗饭。 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能在放学时看到久违的太阳时的心情。 啊,真是美妙的…… “救命啊——!”有人在呼—— 一只穿着衣服的“黄鼠狼”突然从树林中冲出来抱住了我的大腿。 ——救。 我果断地扭过头拖着这坨黄色的生物艰难而坚定地继续向前走。 “求你了,救救我的朋友!”
我只是装作没看到这家伙的眼泪鼻涕已经沾到我裤子上了。 长期经验告诉我,多余的事最好不要管,尤其是和妖怪有关的。 “呜呜……”它还不死心,只是一个劲的哭。 我环顾了一圈。这条小路平时就没什么人经过。看来我不能指望有人来帮我了。 我只好强作笑容,低头问它:“帮你有什么好处?”
它见我终于答理它,马上破涕为笑:“我可以把我一年来收集的胡萝卜全给……” “不需要。”
我毫不犹豫地转身把那家伙丢在身后,庆幸只用了一个理由就把它甩掉了。 “呜呜……怎么办……玲珑会死掉的……呜呜呜……” 这魔音就像认住我了一样,以至于我都走到十米开外依然能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烦不烦啊你!”
我终于爆发了。
“呜……”它一下子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我。 “你朋友怎么了。”我毫不掩饰不耐烦的态度。如果我不理它,这一根筋的家伙不知要在这儿哭多久。我倒是其次,影响了周围花花草草休息就不好了。嗯,只是这样而已!
“大恩人啊!”它竟然马上扑在我脚下大哭起来。如果说它刚才的眼泪是自来水管,那现在就是滔滔长江了。
“你不说我走了。”我故意一扭头,它马上拽住了我的裤脚。
“大救星这边请!”它满脸眼泪地一笑,让那本就滑稽的脸显得更加疴碜。
我无奈地扛着书包,顺着它指的方向进入了路旁的树林。 …… “远么?”“不远了不远了,就在这附近!”
“请问你对‘附近’的定义是什么?”
我忍住吐槽的冲动,“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十分钟?”
“您没力气了吗?”
那家伙竟然一脸“人类真是脆弱”的同情的表情,歪着头问我。
“废话!让你背着三四十斤的东西走十分钟冤枉路试试看!”“才十分钟而已啊。”
它扭头继续赶路。
就是忍住没有用书包砸死它,我就觉得用尽了自己十六年来修炼的涵养。 罢了,算我倒霉多管闲事。 环顾四周,我才发现这里的枫树比小径那里密集得多。从来没进入过枫林深处的我,方才知道林子有多大。 城市里竟然会有这么大的林子,真是不可思议。 “到了!”忽然从阴暗的树林走到了亮处,我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用手遮住了阳光。 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片开阔的草地。就在不远处,有一口长满青草的古井。仔细一听,井底传来一阵微弱的呜咽声。 不知为何,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传遍全身,但是马上又消失了。 “你的朋友是掉下去了对吧。”
我把书包扔在一棵树下,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
“是啊是啊!求你救救它!”“我可没答应过你要救它。先看看情况再说。”
“嗯嗯!”
它连连点头。
井边长满青草而不是青苔,至少说明这井已经干枯很久了。井沿到我的大腿那里,满是岁月磨损的痕迹。 等等,我发现了什么。 “这井沿对你来说这么高,你的朋友是有多不小心才会跌进去啊!”“对……对不起!我一个没注意,它就……” 我翻了个白眼,转身向井底望去,感到一阵晕眩。 深不见底。 “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井这么深,我也无能为力。”
我回头要去提书包。
“您……您再想想办法吧!”它马上挡在我面前,“老大,求您了!”
“别乱叫,谁是你老大……” 我突然瞥见井后有一截断掉的绳子。我走过去把它拿起来,发现后面连着一叠。没想到还挺长,有十几二十米,只可惜有些部分已经朽烂,不太结实了。 这大概就是井绳了。 等等,我又想到了什么。 “绳子就在这摆着你不知道用它救人你的智商让你的胡萝卜吃了?!”
“我……我试过了!”
它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玲珑能抓到绳子,可就是上不来……”
“上不来?”我一愣,“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救它?”
“呃,可……可能是它身体太滑了……” 原来如此。的确怨不得它们,这属于先天性缺陷。 那该怎么办呢…… 我的目光下意识地寻找可利用的目标,最终停在了我的书包上。 既然来了,什么都不做地回去也不是办法。豁出去了。 我再次向书包走去。 那只“黄鼠狼”以为我又要走了,想过来阻止,却在看到我往外搬书时不解地停了下来。 我把空书包往它手里一塞,“去把它系到绳子上。”
“您终于愿意帮我了!”
这家伙突然泪汪汪地拜倒在地上大喊起来,“太谢谢您了老婆大人!”
我用了整整一分钟来确定并不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如果不是这家伙见我许久没反应使劲拽我的衣角,我想明天我的同学们一定会在报纸上读到“银枫实验中学一名高一学生不明原因受到严重刺激导致长期失语症”这样的新闻。 进行了几轮深呼吸的我终于从强烈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是嘴角依然不住地颤抖。 “请问,”我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向着忙于系绳子的“黄鼠狼”开口,“你真的知道‘老婆大人’是什么意思吗?”
“诶?”
它冲我眨了眨天真的大眼睛,“不是对至高无上的人最尊敬的称呼吗?”
我凌乱。 赌上我陆千铃全部的人格发誓,如果让我知道是谁给这家伙灌输了这种杀千刀的思想,我一定直接把他舌头拔下来熬汤喝! 井中传来了微弱的呼喊。系着书包的绳子似乎已经放到了井底。 “玲珑!快到包里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焦急呼唤同伴的样子,我有些感动。 “我,我进来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黄鼠狼”马上振奋起来,“玲珑你别怕,我马上救你上来!”
我连忙跑过去帮它一起拉井绳。 这“玲珑”还挺沉。我有点好奇,但没想到真正把它拉上来的时候我吓得差点一松手又把它扔下去。 继刚才的耳朵之后,我又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了。就算我能想到井里会爬上来一个贞子,我都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看到活生生的海洋生物——一只浑身黏糊糊的红色大章鱼。 “谢谢你!”
这次我花了足足五分钟确定这个娇滴滴羞答答的声音确实来自于这只怎么看都不像是雌性生命体的章鱼。 由于在短时间内被多次刷新三观而心力交瘁的我用自己都没听过的绝望嗓音说道:“哺乳动物和海洋生物的组合,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还叫个玲珑你要闹那样啊!你以为你小龙女还是七仙女啊这种简直就是为了毁人三观而存在的名字到底谁给你取的啊!”
“当然是我自己啦,奴家本身就没有性别的嘛。”
“……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
紧接着我看到了自己的书包,然后听到自己发出了类似盘古开天辟地时的声音。 我的书包里,沾•满•了•黏•液! 老天爷啊我明明做了件积德的好事为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当我终于意识到不管怎么哭喊都不会有回音后,我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三四十斤的书要怎么搬回家。我一边一个个地把头脑里的主意淘汰掉,一边不由自主地瞪着旁边两个“罪魁祸首”。我想自己当时的眼神一定很可怕不然它们也不会抱在一起抖成一团。 “要……要不我来帮您搬书?”
“黄鼠狼”战战兢兢地开口道。
我马上脑补出路人看到一个提着空书包的中学生走在路上,后面飘着一大叠书本的诡异场景。 不行,别人看不到它,要是让人看到就糟了。 但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一坨红色的东西飞速撞向我的书! “恩人奴家来帮你搬书!”“离我的书远一点——!”
于是场面又变成了我挡在自己的书前怒视着不远处一坨一边颤抖一边还在后退的生物。 可是即使杀了它们也不能解决问题。显而易见,书包被弄成那样,也不能装东西了。让我把这些书一个人抱回家,怎么想都觉得不现实…… “陆千铃?”
我下意识地回头。出现在树林边缘喊我名字的人,竟然是陈天馨! “你怎么在这儿?”
她问道。
“大——救——星——啊!”我激动得几乎要拜倒在她脚下,她平时聒噪的声音在我耳中简直就是天籁!
果然,上帝还没有放弃我! 等等,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算了不管了,先让她帮我把书搬回去再说。 “太好了老大,”“黄鼠狼”很煞风景地开口,“事情解决了!为了表达我们的恩情,我决定将自己珍藏两年的胡萝卜奉献给您!”食肉动物吃胡萝卜我就不说什么了,你那胡萝卜放了两年早该烂没了吧?!再说谁是你老大啊! 碍于有外人在场,我只能在心里说这些,让陈天馨看到我疯了一样对着空气怒吼就不好了。于是我狠狠剜了那家伙一眼以表达我的愤怒。 只是那一瞬间,我好像看到陈天馨的嘴角闪过一丝笑意,也许是错觉吧。 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我对她说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滑倒在泥地里,书包脏了,请她帮忙搬回去。于是我们一人搬了一半,在那两只妖怪的带领下走回了原来的路。当然,陈天馨是跟着我的,我告诉她,我经常来这里,熟悉路。 “我比你熟悉!”
她笑了,“我可是经常在这附近散步。”
原来她还有这习惯,真看不出来! 离开树林的时候,妖怪们和我告别。 “老大,我的名字叫阿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来找我啊!”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它们有些可爱。 回到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洗书包。书包里不仅有一团团黏液,还沾满了井底的淤泥,恶心得我的嘴角不停地往下拉。 “叮当”一声脆响,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书包里掉了出来。 硬币?我不记得自己往书包里装过硬币啊,而且这么大个儿…… 我把它捡起来用水冲了冲。一行字赫然显现: 中华x国十年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