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冷眼看着怀中嘤嘤哭泣不听话的女人。她是梦到什么了?嘴里胡乱嘟囔些什么东西,听不清楚,依稀是在朝家人撒娇。卫质珩喉结滚动,棱角分明的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破裂,好似阴鸷冷漠的面具有所松动。她竟,也有这般脆弱的一面吗?连带他怀中触感,都变得格外娇软,又滚烫。安软什么也不知道。昏沉之间。好像有人用软和的棉被把她包了起来,又往她嘴里倾倒着苦得难以下咽的东西!“呕——”昏睡中的安软将药汁无意识地吐了出去。一吐,便吐了卫质珩一身。明黄色的龙椅沾染了浓黑的污渍,宁河站在旁边看着,大气都不敢喘。怪的是,眼前喜怒无常冷戾的主,竟是眉头也没皱一下!安软面色苍白,就像是一张薄薄的金纸,即使是在昏迷中也不肯安安分分。卫质珩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他轻手轻脚地将安软抱在怀里,让她的脑袋正好依偎在他宽敞的肩窝。“安软,乖一点……”卫质珩抬手将药汁倒进自己的口中,又将双唇覆盖了过去。以口对口,一口一口地将药汁渡给了安软。……次日,喧嚣的炮竹将沉睡的安软惊醒。她浑身疲软地支起身子,发觉外面闹闹哄哄,吵得人脑仁疼。听到屋内的动静,小太监从外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满脸红光地道:“安软姐姐你可算好了!恭喜安软姐姐!夜里面,幕后黑手已经被皇上抓住了,您可以离开冷宫了!”
安软恍惚地眨了眨眼,尚且有些难以置信。“我可以走了?”
她喃喃地重复。他方才提到皇上,难道是卫质珩……“你可以走了,安软。”
一个清凉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香风十里,来人嚣张盛装,精致的妆容昳丽大气。原来是明妃。她就说,卫质珩讨厌她,又怎么会突然赦她。安软收起情绪,给明妃请了安。明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今天是玥贵妃册封典礼,大家都无心管照冷宫,本宫送你出宫!”
安软有片刻怔愣。原来,外面的热闹都是因为安玥。册封典礼啊……若不是提前知道只是封贵妃,如此浩大阵仗,怕是人人都以为是要册封安玥为皇后吧?安软恍惚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明妃娘娘,我一走了之,秦束不会受到牵连吧?”
“不会。马车已经在东直门备下了,你收拾收拾,就直接去东直门。知道了吗?”
明妃有些不耐。安软只觉得眼眶湿热热的,在宫中数年,到了要走的时候,只有秦束让她牵挂。“娘娘,我离宫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秦束。秦束单纯善良,一个人很难在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面生存……”明妃头疼脑热地抬起手,叹了口气,没好声气地道:“本宫会帮你看顾她的!你放心!本宫出身显赫,一言既出不曾违背!”
安软这才放心些许,明妃交代完事宜,扭头就迤逦地离开了冷宫。抬头望着宫外四四方方的天空,安软尚且有一丝不真实感。迅速收拾完行囊,安软想了想,又抬步走进了隔壁的破败寝宫。“哈哈哈……本宫真美,皇上一定会来看本宫的……”李贵太妃疯疯癫癫,不断地跳着舞,就像是一只永不知道疲倦的破布娃娃。察觉到安软走进来,李贵太妃有一瞬的停顿,旋即又跳得不知疲倦。安软静静地看着她,眉眼温柔。“贵太妃娘娘,奴婢要出宫了。深宫之中吃人不眨眼,您往后也要保重玉体,天冷记得加衣,膳食难吃也要按时用膳。”
说完,她屈膝微微一礼,便打算转身离开。倏地。安软的后背被一个柔软物件轻轻砸了一下。“出去再看。还有,别再回来了!”
安软一愣,徐徐地转身,脚边躺着一只陈年破旧的香囊,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装的是何物。安软抬眸,对上李贵太妃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的李贵太妃,哪里还有半分的疯傻!安软心中巨震,刚要询问,却被外面赶来的宫人拉住,催促快走。再回头,冷宫里那个单薄女子抿着唇角,冷笑了一声,越笑越大声,仿佛要把这辈子的所剩无几的欢乐,尽数还给什么人。安软眉眼忡怔,攥紧了那只尚且带着温热体温的香囊。……咸福宫处处张灯结彩。宫人们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欢欣雀跃的笑容。安玥一袭锦衣华服,曳地的裙摆上缀着一颗颗价值连城的珍珠,提起裙边,很是欢愉地跑到卫质珩的身前。她淡妆浓抹,五官十分的精致,笑得像是春花烂漫。“皇上,您说臣妾是戴着紫玉流苏好看,还是戴着琉璃玉钗好看?”
卫质珩一双凤眸黑影深邃,沉得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泊,他看着安玥,安玥却无端端地心慌。好似,他心里在想着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卫质珩漫不经心地沉声道:“爱妃,戴什么都好看。”
安玥心口一沉,手指握成了拳头。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安软,他一定是在想着安软!不过,没有关系。算算时辰,也快要到时间了……倏地,安玥脸上绽放出一丝华丽丽的狠意。忽然,外面传来喧嚣的吵闹,宁河大步走了进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一跪落地。“皇上,冷宫出事了。”
卫质珩倏地站起身,眼底掀起风暴。冷宫,大火滔天,年久失修的横梁冒着黑烟,扑簌簌地往下砸落。“快救火!”
“快!”
来往的宫人们急急匆匆,扛着水桶和木盆,四下分散着去打水。一道娇小的身影逆着人群,顺着墙根悄无声息地直奔东直门!安软快步走着,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霍然,面前马蹄声嘶鸣声交织成一片,地动山摇。一队重甲骑兵排成一列挡在了她的面前,每个侍卫都真刀真剑,明晃晃的箭矢直直地对着她的心口。安软脚步一顿,浑身直冒冷汗,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香囊,好似这样才能拥有力量。身后有一道沉若千钧的声音响起:“安软,回来。”
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卫质珩那张冷得要命的俊脸。然后,就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抬步一步步往前走去。好像过了几个时辰那么久远,卫质珩的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冷漠地下令:“放箭!”
一支箭矢陡然离弦!在安软紧绷的瞳孔里倏地放大,扎进了她的右肩,带出一蓬锋利的血花!“唔……”安软发出一声极致的痛呼,往后栽倒下去。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宽敞结实的怀抱。卫质珩冰冷地桎梏着她,右肩的疼痛让安软满眼都是泪花,但是她倔得一声都不肯哼。“你想逃去哪里?嗯?”
卫质珩掐住她的下颔,一双眼睛倒映着无边的怒焰。“放我……走……”安软小脸苍白,浑身冷汗,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厮喊。卫质珩强迫她看着自己,压低了自己的身段,迫近安软的眼前,沉声道:“安软,你不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吗?”
“安软,你记住,除了朕的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