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五月,天气就热起来,薛老夫人没理会余婶娘和曹含宝的解释,着人送她们回了西厢后,便写了封信回江淮,叫隔房的那位小叔叔来接闺女媳妇儿。 此事算是盖棺定论,无所回寰。 为了避免薛老夫人生气,府中谁也没再提这事儿。 正巧遇见北京城里气氛随着天气热起来,连办了好几场喜事,前有恪王府纳侧妃,后有几家侯爵府娶媳嫁女,吹拉弹唱,红轿巡城,好不热闹。 许是天气好起来了,日子暖烘烘的,新娘子着嫁衣不冷,新郎官骑高头大马也冻不着? 含钏见状,赶紧在“时鲜”推出了“鸳鸯和鸣”“石榴百子”“比翼双飞”这几道大菜。 咳咳。 名字取得好听,其实内容还挺简单的。 “鸳鸯和鸣”就是八宝莲子荷叶羹,中间用油酥做了两只栩栩如生的鸳鸯;“石榴百子”就是掏空一个石榴,用玉米粒、莲子、豌豆、黑豆、红豆清炒成一道菜,盘在石榴旁边;“比翼双飞”就更简单了,两对鸡翅膀,一对油炸、一对盐焗,再放几朵白蕊的花权当做云朵... 成本合计,不过十文钱... 瞿娘子来试吃的时候,大呼“奸商”,然后转眼就付给含钏十两银子,把这三道菜打包带走,摆上了“留仙居”的桌席。 含钏掂这银子,心中腹诽,这才叫奸商,十两银子就买断了她的智慧。 张三郎与齐欢的婚事也定在了五月。 薛老夫人一早带着含钏便去了英国公府。 四处挂着彩灯,人流如织,锦衣华裳的夫人太太们被青布小马驾接进二门,连路边高高的树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哎哟,那叫一个热闹! 英国公夫人穿了件儿大红绣石榴福字长底的对襟,梳了个留仙髻,手上戴着水灵灵翠绿绿的翡翠镯子能买一大片田庄,与另一位富贵装扮却看着年纪小一些的妇人,搀扶着一个杵拐杖的老妇人,瞧上去年岁不小了,应是与宫里头宋太后年岁差不多的样子,精神头十足,乐呵呵地站在门口迎客。 含钏搀着薛老夫人迎了上去。 英国公夫人笑着介绍,“这便是曹家的老太太与大小姐——三郎和齐欢,同曹家大小姐都有极深厚的交情!”
英国公太夫人连连拉过含钏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多谢您的状元绿豆糕!”
嗬! 老太太还知道这一出呢! 含钏不好意思笑,“市井里头不着调的传言,您若爱吃,含钏做了新鲜的糕点便给您送一份!”
“爱吃爱吃!怎会是市井传闻呢?!三郎那下河捉鱼、上天捕鸟、街上抓人的混不吝天煞货,若没您的绿豆糕,嘿!他能考上秀才!?”
英国公太夫人握住含钏的手不放,英国公府姑娘少,唯一一个庶出姑娘偏偏还是个内敛沉静的性子,相貌也不太好看,哪有含钏与齐欢这样婶儿又漂亮又会说话的姑娘惹人爱? “您若得闲,往后便到英国公府来耍,只说来松鹤堂,府里都得恭恭敬敬地拿您当自家姑娘待。”
今儿个是好日子,素来不成器的孙儿一鸣惊人,倒叫平日里无脑维护他而常常被儿子指责的太夫人扬眉吐气了一番。 老太太心情特别好,眯了眯眼又抓住了薛老夫人的手,“老妹妹,您家姑娘可说亲了没?”
薛老夫人“哟呵”一声,顺势挽住了英国公太夫人的手腕,“老姐姐,咱们刚从江淮初来乍到的,谁也不认识呢!”
.... 两个小老太太便立在门廊说话。 含钏一抬眼便见到了左三娘和北国公府那三位一样打扮的姑娘。 左三娘踮起脚兴奋地冲她招手。 含钏笑着提着裙裾小跑过去,握住左三娘的手,“...我原以为你要去尚家陪齐欢梳妆!”
左三娘笑得明艳,摆摆头,“我才不去呢!堵门的都是齐欢的小辈儿,我去了也拿不到红封!再者说,未出阁的小姑娘不能坐床,我大姐姐成亲的时候我去过,只能端个小杌凳坐在窗前,什么热闹都不能凑!还不如跟着祖母和母亲来英国公府,好歹有席吃——英国公府的席面倒是不错的!”
得嘞。 大家伙都是奔着吃席来的。 里头热热闹闹的。 没一会儿就听见胡同里震天响的敲锣打鼓声。 “新郎官把新娘子接回来了!”
哪家的太太笑着唱了一句。 成了亲、性子热闹的妇人便出了内院要去瞧热闹,左三娘带着含钏趴窗看。 张三郎今儿个人五人六的,戴着双翅大红冠帽,大红喜服,没了往日油头粉面的打头,看上去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 少年郎正牵着大红喜绳,大红喜绳那头牵着个身姿摇曳的新嫁娘。 含钏笑着笑着,一下子鼻腔发酸,有点想哭,侧眸一看,左三娘也红了眼眶。 被含钏发现的左三娘有些不好意思,埋头擦了擦眼角,“...齐欢是个好姑娘。”
含钏不甘示弱,狗儿子也不差呀! “张三郎也是个好儿郎呀!”
左三娘便推了一把含钏,“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甭一副长辈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张三郎的小姨妈呢!”
咋不是? 含钏抿了抿唇。 其实,干娘这个说法,更合适。 一对新人三拜之后,齐欢被送入洞房,一声锣鼓响亮,席桌开了饭,内院吃喝的是妇人,含钏与左三娘亲亲热热坐着。 左三娘想问上次喝醉了时含钏说那个在她祖父手下干过事儿的郎君究竟是谁? 她回去缠着祖父翻了半天,户部近两年的人员名录,未婚的、年纪小的官员,还真没有! 朝廷六部可谓中枢,未成婚就意味着年纪小,年纪小就意味着要年少中举、官运亨通,才能一步登天进入六部。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 只是近两年,着实没有! 她把名录翻烂了,也没找到! 这死丫头,必然是在哄鬼。 左三娘张了几次口,要不被人岔过去了,要不身边的人太多,这话不方便说,便始终没找到机会,人渐渐散去。 左三娘刚开口正准备说话,便听隔壁桌的夫人说话“尚家怎么也不等尚探花回来再嫁女?刚刚出门子,还是尚家隔房的堂兄背的新娘子。”
左三娘眉心一动,敛了敛眉,拉过含钏,低声问,“...你哥哥近日有写信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