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
模糊间不知道究竟幸福还是痛苦的那段回忆的路口。 夜,寒风刺骨。 黯淡的月光,斜斜洒在长安街上。 一个人缓缓地走在长街之上,他的身边没有任何一个活人,地上却躺着六具死尸。 这个人在普通剑客还要拔剑时,已将剑拔出,并重还入鞘,而且还杀了人。 被杀的这六个人是长安城东雷门掌门,人称“九爪虎”谭南初的徒弟。 天亮时,谭南初已经带着门下三十六个弟子,包围住了“芬来酒楼”。 那人就在酒楼中一张桌前喝酒。 那是个很年轻的少年,大约只有十六、七岁。 谭南初坐到他对面,独自斟了一杯,道:“请问阁下听没听说,昨晚长安城里出了人命?”那人没有正眼瞧他,只淡淡说道:“听说了,但死的不是人,而是猪。”
谭南初拿杯的手顿时爆起青筋,这无疑是一种极大的侮辱。可是他没有立时发作,道:“你确定不是人,而是猪?”
那人想了下道:“噢,记起来了,好像的确不是猪,而是狗,好像也不是狗,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畜生不是人。”
谭南初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意,挥手一掌就将桌子拍碎,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给你脸你不要脸!”
那人笑道:“我的脸好好的不是在我自己身上吗,怎么你那里也有吗?”
谭南初出道至今,虽未称得上是什么顶尖的一流高手,但在江湖上也自有一席之地,何尝受过这种气,顿时右脚一跺地,几块砖受不住他的真力,即刻间便碎陷下去。 三十六个弟子也怒目相视,恨不能将这小子撕烂,为师父出口恶气。 那人却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换了张桌子,继续喝酒。 谭南初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门下弟子?”
那人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管我杀谁?”
谭南初的耐性已到了极点,喝道:“纳命来!”
双掌已经拍出,势如奔雷。 谭南初的“东雷掌”被称为当世第四的掌法,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威力之强更是令人闻风丧胆。再加上这次他盛怒之下,已用上了十成功力,许多人都在想那人必死无疑了。 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人竟没有死,他的剑也还在剑鞘之中,只是谭南初的右手掌已落在了桌上。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一切的的确确是事实。 谭南初输了。 不但输了这一战,还输掉了一切。 他的右手就是他的一切,现在它没有了。 输赢往往只存乎于一念之间。 谭南初忍着断手之痛,惊道:“原来你是‘剑亡人’许浩义。”
那人没有否认,他正是十四年前的许浩义。 十四年前的他只知道“风如马,任我跨;云如雪,随我踏”,潇洒飘逸,放荡不羁。 一个六岁杀人,七岁闯荡江湖,十六岁成名的剑客。 许浩义道:“我杀你的弟子,是因为他们仗着自己一身武功,恃强凌弱,恶事做绝,千万个该杀。我今天只砍掉你一只手,是希望你的下辈子能用剩下的那只手为百姓做善事,以弥补你前半辈子纵徒为凶的过失。”
谭南初没有说话,他已没有资格说话,因为他是个败军之将。 许浩义笑道:“这顿酒钱就当是你请本少爷的,这张桌子你也赔了,这些砖头就留着,好证明本少爷曾到此一游,好了,本少爷还有些事,先走一步。”
“等等,伤了人,这么便宜就想走?”
声音从街心传来,音若洪钟,不禁令人心中一震。
许浩义也停下了脚步,他不知道来人是谁,但他敢肯定这个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还决议和自己为难。 正当众人都因这一声胆颤时,谭南初的脸上却浮起了一丝笑意,发自内心肺腑的笑,只听他叫道:“师叔祖,这小子蛮横无理,杀了我门下六名弟子,还砍了我的右手,请师叔祖一定为小师侄讨个公道!”外面那人缓缓步到里面。 许浩义细细一打量,才见这人已有七、八十上下光景,鹤发童颜,身穿一席白色道袍,两手空空,背上却背了把香檀木做的木剑。 那老者捋捋白须,道:“师侄放心,有师叔祖在,一定为你讨个说法。”
许浩义知道这人不比谭南初这样的寻常江湖客,但脸上还是轻狂地一笑,道:“老师叔准备怎么样?”
“杀人偿命,自古如是,不过老夫也不喜欢替人办后事,这样,老夫在这里喝一盏茶,一盏茶的时间内,你先去长安城内为自己买副棺材,找好为你料理后事的人,也省的老夫麻烦了。你看如何?”
许浩义心道:“这老头好大的口气,想必武功也必不弱,只可惜我许浩义偏偏是天不怕,地不怕。”
嘴上却道:“你就不怕我逃跑?”
老者道:“你在老夫的眼里就像是孙猴子,本事再高,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
许浩义道:“可惜啊……。”
老者道:“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是孙猴子,你也不是什么如来佛祖。”
“那就等着看吧。”
许浩义道:“好啊,本少爷先去外面街上逛一圈,我也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去准备下自己的后事,不过不用急,知道你老人家腿脚不方便,拖延个一天两天,我还是等得起的。”
那老者并没有生气,开始品起小二送来的春前龙井。 谭南初看着许浩义离开,心中略不放心,道:“师叔祖,你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
那老者将手在桌上忿忿一拍,道:“你还好意思问!平日里听你吹得自己武功如何如何了得,今日竟连一个毛头小子都斗不过,还被他砍去了一只手,你师叔祖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谭南初顿时被说得面红耳赤,但不甘心道:“师叔祖知道那小子是何人吗?”
老者道:“‘剑亡人’许浩义。那又如何?谅他也逃不出这长安城。”
许浩义出了酒楼,并没有离开长安城,也没有去棺材铺,而是真如他说的去街上闲逛了。 突然他撞上了一个人的肩头。 当即转身道:“是谁这么不看着点路?”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他就马上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一个美若天仙的女人,他醉了。
两人四目相对,凝视许久,那女却子并没有搭理他,忽又径直往前走去。 许浩义正要追上前去,忽地背后有人喊道:“一盏茶的时间已过,不知道你的棺材准备好了吗?”许浩义的心中微怒,自忖道:“这老头,什么时候不能来,偏偏选这时候。”
转身道:“你自己的准备好了吗?”
老者笑笑,道:“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大袖一抖,背后的木剑霎然间飞出剑鞘,一剑已出。
许浩义仓促避过,左臂却还是被削伤,然而对方手中的却仅仅是一把木剑。他的轻敌之意顿时全收,思索间,寒剑也已刺出。 双剑一触之际,尘沙蔽空。 许浩义的剑法在江湖上已少逢匹敌,在年轻辈中更是所向披靡。可是眼前这人不但能完全压制住他的剑招,而且还逼得他剑章大乱,许浩义的心已寒了一截,心道:“都怪自己太大意,小看了对手,今日真是自讨苦吃了。”老者一剑又至,一剑又至,又一剑而至。 许浩义的心中已没有任何想要赢对方的念头,甚至连死的念头也没了,什么都没了,此时让他依然能舞动手中的剑继续战斗的是一个很单纯的信念,多抵一阵,多接些招,我是一个剑客。 老头冷笑一声,道:“这么点本事也学别人出来打抱不平!看这最后一剑!”
“最后一剑”,蓄势而发。 许浩义出剑横档,剑断。 剑断意味着人亡。 可是他没有死。上天不会救任何人,所以救他的当然不会是上天,而是四个人。 老者的剑在同一刻间,也断了。 他眼神中原本盛气凌人的自信光芒在剑断的那一刻也完全消失了,让人看上去就像是个快死的老人。 四人中,为首那人道:“‘一剑万世’萧老先生,何故在此恃强凌弱,欺负晚辈?”
那老者正是江湖中传说能用一剑杀尽天下人的萧江流。 萧江流道:“‘云南四壮士’四剑齐发,果然名不虚传。”
为首那人道:“萧老先生的剑术自来被推为中原剑术的巅峰,若是单打独斗,我们四人又怎么会是老先生的对手。”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即使四人联手,如若正面迎战,也必然不敌。 萧江流不再多做理会,神情黯然地走了。 谭南初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跟在他身后离开。 许浩义道:“这老头就是元末第一剑家萧江流?”
“正是。虽说是元末第一,直至今日,能够和他打成平手的人也不多见。”
“刚才听他叫你们什么‘云南四壮士’?你们从云南来?”
为首那人道“没错。不瞒你说,我们一路跟随你从扬州来到这里,见你为人处事光明磊落,好打抱不平,秉性和在下极为相似,所以很想邀请兄弟加入我们,以后我们就是‘云南五壮士’了。”
“你们是做什么的?”
“和你一样,惩奸锄恶,劫富济贫。”
“这倒合我胃口,不过这也应该算是件大事,我想过些日子再答复你怎么样?”
为首那人道:“当然,我不会勉强任何人。”
许浩义在路旁买了匹马,道:“那就告辞了!”
为首那人突然道:“慢!”
许浩义道:“怎么?还有事?”
那人笑着把自己手中的剑掷去,道:“兄弟手中无剑,如何行走江湖,你我今日相识,也算是种缘分,此剑就赠于兄弟了!”
许浩义接过剑,道:“谢了!”
出长安。 许浩义坐在马上,享受着这美好的春色。春色很短,短暂的美往往让人想要挽留。 许浩义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在长安街头遇见的那女子。 美得让他痴醉,虽是一瞬,却在他心中觉得比这遍天遍野的春色,更让他不舍和难忘。 所以,他调转马头,想要再见她一面。 可是这一面,竟让他足足等了两年。 许浩义静静地躺在河边的青草地上,凝神望着天上的云. 两年的时间可以让一对分离的恋人忘却彼此拥有的曾经,两年可以改变很多,懵懂的儿童成长为激扬青春的少年,苍老的额角再续新的皱纹。 可是这两年来,许浩义的心中始都忘不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他望眼欲穿,浪迹江湖,只是为了能再和她见上一面。 如今,虽然他已成为江湖上的一流剑客,很少有人能够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就攀上这样的高峰,可是如果扔掉这些虚名,能和她再见上一面,他愿意。 想着想着,他竟然睡着了。 昨天夜里,他一个人洗劫了太原府蔡大人的豪宅,力斗“太原七虎”,打伤五人,怒杀两人。 仅仅过了一个晚上,这个消息就已轰动武林各路人物。 因此,今日他显得格外的疲倦。 朦胧中,他忽然听到一阵马蹄声,急促地从太原城中传出。 许浩义的心里明白,一定是太原府蔡大人因遭此一劫,心中又恨又怕,所以派手下人去遍邀武林好手,群而诛之。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懒洋洋的笑意,又伸手摸了摸身边的剑,道:“本少爷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他的心里很清楚,如果他不把这个送信人斩杀于此的话,他就要被更多的人追杀,因为在这江湖中想要他命的人实在太多,有时他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仇人。 自从在长安和萧江流一战之后,他就不敢再目空一切了,他深深地体会到“天外有天”这句话的真谛。所以他的年少轻狂,再也不是什么没有理智的目中无人了。 能只杀一个人就解决后顾之忧,何乐而不为? 至少在他准备离开太原前,他不希望有任何人出去邀请武林中人来和他过不去,所以他绝不会让任何带着邀请函的人踏离城池半步。 所以他支撑起疲倦的身体,侯在了太原府的城门口。 可是他原本想要拔剑的手,却放了下来,因为马上的人。 那是个女人,是他这两年来苦苦追寻的芳踪,是他朝思暮想想要再见上一面的人。 那女子长眉如画,明眸似水,既显温柔又令人不易靠近,身上那一席白衣飘飘,宛如仙境的仙女。 许浩义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一时间竟忘了自己还挡在城门口。 那女子急忙勒住了马,一直看着他,却没有说一句话。 许浩义从来都没有听过她说话,他很想听一听这个如仙女般的可人儿她的声音是不是也那么地动人心弦。 可是这个女人却像是不会说话一样,只是看着他,示意他让路。 许浩义心道:“本少就偏不信你不会开口说话。”
“你是想要出城去?”
那女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许浩义故意“噢”了声,道:“那你就说一句‘我想要出城,麻烦大侠让个路’,本少就让你过去。”
那女子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许浩义原想着她一定会生气,可是她不但没有生气,而且还掉转了马头。 许浩义跟在她的马后,叫道:“喂!你不想出城了?”
回答他的还是无言。 “你会不会说话啊?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应该不会啊,这么漂亮,要是哑巴的话,不就要大打折扣了?”
许浩义跟在马后自言自语道。
“难道要你说句话真的就这么难?”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不肯开口说话,他的耐心一下子被稀释到了极点,渐渐不耐烦起来。
“你还记得我吗?”许浩义又问道,尽管他知道她肯定不会回答他,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要得到,这也许也是人的一种天性。
“那次在长安城里,你还记得吗?”“啊!对了,肯定是这样的,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和我说话了。”
那女子突然奇怪的看了看他,可是很快就又掉转了马头。 许浩义继续道:“一定是上次我撞了你,还怪是你撞了我,所以你生气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可是都已经两年了,为了这么点小事耿耿于怀,有必要吗?”
无论他说什么,这个女子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就在这时,突然背后有人喊道:“拿下这个胆大妄为的大盗!”
许浩义听出声音,知道这是太原七虎中的“三虎”李命意。 他并不奇怪在这太原城中会有太原府的人想要抓他、杀他,可是他很惊异马上这个女子听到这句话时竟然也掉转了马头盯住自己。 而且这次她竟然开口说话了:“你就是‘剑亡人’许浩义?”
声音婉约如梦,确实动听,可是她说出的话,让许浩义的心为之一颤,心道:“难道她真的是蔡狗人派出去邀请武林人士的?那她和我岂不是敌人了?这可糟了,这叫我怎么下得了手啊。”
“蔡狗人”是他对“蔡大人”的称呼,他生平最恨三种人:笑里藏刀的人、出卖朋友的人,还有一种就是恃强凌弱的贪官污吏。 李命意道:“宾姑娘,他就是昨天夜闯太原府的大盗。”
许浩义第一次知道了这位美貌女子原来姓“宾”,也就是宾琦璐。 宾琦璐冷冷说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一剑已经刺出,妙至巅毫,出奇不意的一剑让许浩义不容细想,匆匆避开,尽管没有受伤,却相当的狼狈。 许浩义勉强一笑,道:“看来剑法不错啊!”
双剑碰处,火花四溅。 许浩义得意地笑道:“不过还是赢不了我,本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最是怜香惜玉,舍不得伤你!”
宾琦璐道:“骄兵必败!”
这时李命意带着手下十数人,也围了上去。 “七虎”之中,他伤的得最轻,所以休息了一夜,元气已复八、九成。 然而健全的“七虎”合力都不是许浩义的对手,更何况是头受伤未愈的“孤虎”? 三剑一过,李命意就命丧当场,余众尽皆散去。 周围百姓因平日里受尽了蔡大人和“太原七虎”的荼毒,所以对这位少年杀了李命意不但没有报官,而且还拍手称快,有几个知道他昨夜夜盗太原府后,把所得之物散给城中百姓的人,更是称赞不已。 许浩义被这么多的百姓拥戴,顿时变得飘飘然起来。 随后他就后悔不该这么大意了,他相信了“骄兵必败”,宾琦璐轻而易举地刺伤了他。 城中百姓见骑在马上的这个美若天仙的女人竟然手持利刃,刺伤了他们心目中的大恩人,大英雄,个个都充满愤意,齐齐将她拥入人潮。 许浩义见她被人潮拥得连马都无法驾驭,生怕会伤了她,一个箭步,纵身跃入人群,伸手拉住宾琦璐握剑的右手,双脚在马背上借力,顿时又纵出人潮数丈开外。 半空中,许浩义紧紧握着宾琦璐柔软白皙的手,阵阵香气袭人,不禁醉人心魄。 美,只存于瞬间。 也许这一刻,勾起了许浩义无限的遐想,可是下一秒,他又不得不接残酷的现实。 两人落地那一刹那,宾琦璐挣开了许浩义的手,一剑又刺向许浩义。 许浩义道:“我看得出你并不是个性格凶残的人,如果不是那样,你刚才也不会被困在人潮中没有挥剑,而是无助,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和我为难?”
宾琦璐道:“因为你夜盗太原府,伤人性命。”
语气是这么的平缓,却又不容任何人忽略。
许浩义道:“你和太原府究竟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蔡狗人抓我?”宾琦璐没有再说话。 剑在舞。 身后,有些胆大的人操起了锄子、铁铲,又拥了过来。 许浩义担心这些人会伤了宾琦璐,也担心他们会被宾琦璐反伤,两难之际,突然说道:“好,既然你非得抓住我,有本事就追我到天涯海角,本少奉陪!”
宾琦璐果然追了出去。 城外,人声渐轻、渐远、渐离。 两人一前一后,一直奔出了数十里,不分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身在何处,只知道已经离太原府很远很远。 许浩义在一条小溪边听停下了脚步,溪水潺潺往东流,流得是那样的安静美丽。 许浩义一头载到了青草地上,笑道:“看来你真的决定要陪本少到天涯海角,浪迹江湖了。”
心中暗笑道:“想不到她还真有点傻劲,有意思。”
宾琦璐的胸脯起伏不定,深深呼了几口长气,才说出了两个字:“接招!”
许浩义心道:“看来她是非抓到我不可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叫她知难而退。”
想毕,横剑一格,回身一掌,掌心直直贴到了宾琦璐心口一寸处,道:“这一掌,我若是拍实了,你就比我先死了。”
宾琦璐后跃,又一剑抹挑,许浩义施一个“铁板桥”,反手一剑斜刺,剑尖停在了宾琦璐咽喉半寸处,道:“这一剑,我若是再多用半分力,你就香消玉勋了。”
宾琦璐身体一旋,又一剑转劈,剑气满溢,许浩义知道这一剑剑势轻盈中暗孕浑厚,于浑厚中藏尽后招,只要第一剑处理不好,很容易就会被切成碎快,当下不容分说,身形换位,闪到宾琦璐身后,右手紧紧抓住了她的右手,左手握剑,抵在了她的胸前,略带怒意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你跟本就抓不了我!你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宾琦璐没有说话,也许是她真的惜字如金,也许是真的无话可说。 许浩义看着这个既温柔,又冷漠,更兼点傻执著的女人,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手一松,道:“你走吧。”
宾琦璐道:“我不走,在我没抓住你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许浩义道:“你和太原府究竟有什么关联?为什么非得抓我?”
同样的问题,他也问过,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沉默。 宾琦璐道:“你放了我,你会后悔的,我总会抓住你的。”
许浩义道:“难道我和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没有。”
“难道是我老祖宗欠你老祖宗钱了?”
“没有。我和你无怨无仇。”
许浩义道:“你真是个怪人。”
“总之我一定要抓你回太原府。”
“那你就等机会吧。”
几天之后,宾琦璐还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许浩义。就如同是对如胶似漆的亲密恋人,可是谁会想到,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这个世上,有那么多的假象,让人看不清真相和事实,甚至看不清自己,以至于彷徨无奈,苦苦挣扎。 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一家无名的酒楼。 两个江湖豪客,两把无鞘的快刀。 这一天,阳光明媚,但是许浩义的心情却一下子阴沉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两人一走进这家酒楼,就一直时不时地朝他和宾琦璐坐的地方斜睨。 这两人是龙虎山张天师的弟子,江湖中人称“刀荒万里”的张墨、张翟。 “刀荒万里”当然不单单是个好听的外号,更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刀法造诣,相传这两人只要一出刀,百里内绝不会有活口留下。 许浩义当然也见识过这两人,所以他的心情特别紧张。 龙虎山的规矩极严,不得任何人随意下山,可是他们两人却同时下来了,还突然来到了这个不知名的陌生小镇。 如果心中预感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捉摸不透时,任何人都会紧张,更何况许浩义的感觉是对的。 那两人从怀中取出一张画像,看了看,又往自己坐的地方看了看,突然踢开桌子,双刀齐齐劈到。 酒楼内顿时乱作一团,许浩义剑横出,挡开来招,拉着宾琦璐就往外跑。 如果这时只有他一个人,他不会逃跑,可是他不希望这个女人出任何的事,所以他带着她跑了。 那两人怒吼一声,双刀又至,刀网密如天罗。 张墨道:“小子,今日没有你的事,快滚开!”
许浩义心道:“原来他们是来找她的,可是看她的样子显然并不认识这两人,要对付这两人我的确没有什么把握,但是如果我真的就这样一走了之,她怎么办?不行,我绝不能走。”
心中这么一想,剑势更雄。
张墨道:“臭小子,看来你是存心要护着她了,那就别怪我们无情了!”双剑,双刀。 不远处的树上,一群麻雀云集,又突然间散开。 地上的血,倒映出了整片天空,透过浓浓的血色,还能看到那只属于天上的蔚蓝。 云,在天上渐渐被风吹散。 血,依旧在流。 许浩义在刀网中受了伤,他知道时间一久必然不敌,看到街边一匹马,心中灵光一闪,将宾琦璐一把仍上马背,道:“你先走!”
宾琦璐在马上不肯走,道:“他们是来找我的,不关你的事,要走也是你走。”
许浩义喊道:“你是傻瓜还是白痴?叫你先走你就先走,晚了,我们谁都走不了!”
宾琦璐还想说什么,许浩义不等她开口,在马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那马吃不住痛,顿时嘶鸣一声,往镇门飞奔。 张氏兄弟见宾琦璐跑远,双双撇下许浩义,追了上去。 许浩义骂道:“他妈的,本少爷就那么看不上眼吗?有本事就来杀我!杀个女人算什么!”
张氏兄弟追到门口,宾琦璐突然一个急转身,反方向从他们身边穿过,许浩义见她重新折回,也纵身上马,笑道:“想不到你还蛮讲义气的。”
宾琦璐没说什么,驾马往另一个门而去。 出小镇,不到五里,许浩义刚想喘口气,大道两旁突然又射出一阵乱箭,随后又跃出十数人。 许浩义笑道:“想不到你的仇人也不少啊。哈哈……痛快!”
剑舞处,有三人顿时毙命。 余人来不及出招,马已远遁。 又是那条小溪。 马停蹄。 溪水穿过小石桥,倒映出整片大地。 许浩义道:“看来我和这条小溪还挺有缘分的。”
宾琦璐道:“你的伤没事吧?”
许浩义用溪水洗净伤口,道:“但愿以后别再遇上他们了。对了,你怎么会得罪这么多人?尤其是龙虎山的张氏兄弟。”
宾琦璐道:“是家父。”
“你爹?你爹怎么会得罪他们的?”
“家父生前时曾杀了龙虎山的左右护法。”
许浩义这一惊着实际非同小可,道:“你说你爹生前杀了龙虎山的左右护法?那,那你爹他是‘剑痴’宾骇胜?”
宾琦璐没有否认。 许浩义道:“原来你是‘剑痴’的女儿,怪不得剑术如此了得,只是缺了临战经验,不然我现在早在太原府受刑了。”
宾琦璐道:“刚才谢谢你了。”
许浩义开玩笑道:“原来你还会感谢别人,不错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你不准备抓我了?”
宾琦璐的回答只有一个字:“不。”
干脆而坚定。
许浩义道:“凭你现在的武功跟本就抓不住我,想抓我的话,继续等机会吧。”“我会的。”
许浩义笑道:“那你还在等什么?现在我受伤了,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宾琦璐道:“你是为了帮我而受的伤,所以我不会现在抓你的,我要等你的伤好。”
许浩义道:“所以在你没有抓住我之前,你还是会跟着我?”
宾琦璐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许浩义的心里突然一阵莫名的喜悦,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被这个心灵质朴纯洁的女人深深吸引住了,他觉得自己再也离不开她,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喜欢上她了,他也同样知道,凭她的武功,这辈子都不可能抓住他。 所以,他开心。 “你会笑吗?”
许浩义突然问道。
宾琦璐道:“当然会。”“可是我从来都没见你笑过。”
“为什么我要笑给你看?”
许浩义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救命恩人的?”
宾琦璐道:“笑,不是用来报答别人的。”
许浩义心道:“等着吧,总有办法让你笑给我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