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1 / 1)

其实最先发疯的是明王。

  明王从记事起就把所有都倾注在那个位置上了, 没有其他。眼看他就要坐上皇位,荒谬得就这样被陶澜夺走了。

  如果是源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他或许是会被源王一脉赶尽杀绝, 但他不会如此难以接受。

  当他慢慢意识到,有周将军和丞相坐镇, 他没法从陶澜手里夺走这个位置。

  当他逐渐得知, 源王竟然很乐意见到这个结局, 他已经开心地南下游玩。江昭容也接受了这个结局,每日青灯古佛。就连京城百姓都慢慢接受了陶澜为皇, 一派安乐祥和。

  只有他,只有他接受不了这个结局。

  他无法接受, 无法纾解,开始变得易怒敏感, 时常在明王府怀疑这个,怨恨那个。

  江鸿自然也没能逃脱,他确实和江怀黎不对付,但他和陶澜的接触不难被发现,尤其是在明王府各个幕僚互相推诿揭发的时候。

  明王嘴角带笑, 眼神却非常可怕, “你当时不是说, 一定能帮本王坐上皇位的吗?你不是说你有办法对付江怀黎吗?”

  江鸿以为他会和明王一起东山再起,没想到是被秋后算账。

  “王爷, 你听我说!”

  现在压抑多疑的明王根本不会听他解释, 且比当日的澜王还狠,等待他的不只是几十鞭子。

  江鸿第一次被严刑逼供, 还能坚持。

  他问系统:【陶澜又不在这里, 你对明王都没效果了吗?】

  系统:【对他一定有效果, 只是他对江怀黎的喜欢就没多少,所以转到你身上也没多少,在他的皇图大业面前根本不算什么。】

  江鸿也知道,他当时去稷学宫最想接触的是源王,因为他知道源王才是最喜欢江怀黎的皇子。明王虽然是江怀黎的表哥,但他从小嫉妒江怀黎,等他成了皇上后好多年才和解。

  可是他没想到,他对江怀黎的喜欢竟这么少。

  在现实世界能啃老绝不工作的江鸿,在被接连严刑逼供并关进水牢后,终于撑不下去了。

  秋日地下水牢的水冰凉发臭,水中不仅有血,还有死老鼠,伤口浸在里面就是要他的命。

  一开始,江鸿还有力气大喊:“放我出去!我还有办法!”

  后来他连喊的力气都没了,浑身剧痛,还发着高烧,昏昏沉沉,只能绝望地在脑海里跟系统求救。

  【系统,我要死了,伤口感染发烂了,救救我。】

  【系统,我浑身都烂了,有蛇咬我……】

  【系统,放我回去,这里一点也不好,我要回家。】

  【我放弃了,求求你,快放我回去!】

  【你不放我回去,我要把你说出去了,我要说我是穿书的,求求你……】

  “他嘴里一直胡言乱语,说什么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要离开这里,还试图自杀。”

暗卫跟陶澜一一汇报。

  陶澜心上一紧,“他自杀成功了吗?”

  暗卫:“没有,但也半死不活了。他脑子好像出了问题,又开始问他为什么在明王府,说这一切都不是他做的。”

  笔尖垂落在白纸上,滑出一道水墨。

  一大早,江怀黎就和参加殿试的贡士一起进宫,在殿外等候。

  到了时间,进入大殿后,他下意识看向皇上,皇上坐在帘子后。

  江怀黎第一次参加殿试,但之前听过好多次别人说起殿试,一般皇上都是直面考生的。

  不过,什么事放在陶澜身上都不稀奇。

  江怀黎低调地看了一眼帘后陶澜的身影,跟着贡士们一起一一行礼后。他以前从没这样给陶澜行礼过,一整套仪式下来,他真正有了参加殿试的感觉。

  皇上沉声道:“请坐,散卷。”

  江怀黎心一下就安宁了下来。

  一拿到策题,他便安心答题,再也没抬头看过,直到交卷。

  交卷后,江怀黎才隐隐有些疑惑。交完卷,贡士退场时,皇上一句话都没说。

  按照他们说好的,江怀黎会完整地参加完殿试,所以他又和其他考生一起离开皇宫,回到了江府。

  他莫名慌乱,一刻也等不得,江浩严跟他说话他都没听到,立即洗脸更衣回皇宫。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黯了。

  他着急地掀开车帘向外看,皇宫的方向一片瑰丽的晚霞,他恍然想起,那一天他和陶澜一起坐马车,他在他身边睡着了,醒来看到的天空也是如此。

  和陶澜还没见几次面,他就在他身边睡着了。

  在他没意识到的时候,陶澜就成了他的安心所在。

  而此时,他越来越慌乱。

  马车刚停下来,他就跳了下来,一路飞奔向御霄宫,将叫喊声留在身后。

  跑到御霄宫时,他已经开始气喘,这里没有陶澜,他又跑向中乾宫。

  秋风火辣辣地钻入胸腔,呛得江怀黎从嗓子酸到眼睛,他没有听到周围的人告诉他皇上在哪里,从御霄宫跑到中乾宫,又跑到未央宫,终于看到了乐康。

  “他呢?皇上呢?”

江怀黎抓紧乐康的胳膊,哑声问他。

  乐康张了张嘴,笑着说:“皇后,皇上正在里面等您呢。”

  江怀黎只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还是莫名不安,没有休息,快步走进他熟悉的寝宫。

  陶澜正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

  乐康进了寝宫后,立即跪下了,“皇上不让奴才声张,请皇后饶命。”

  江怀黎不理解,他只是外出了一天,昨天走时还缠着他要亲一下的陶澜,今天怎么就昏睡了过去。

  江怀黎站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目光一直落在陶澜身上,“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清楚。”

  乐康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告诉了江怀黎。

  “昨晚皇上一直很正常,今天早上起来见了暗卫后,匆匆去见了太后,回来后告诉我,等下殿试他坐在帘后,不管他出现什么意外都不要影响殿试,如果他不说话,就由奴才来住持殿试流程。”

  乐康说:“皇上倒是没出什么明显的意外,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也没有声音了。奴才谨遵圣旨,没有影响殿试,等殿试结束,走到帘子后,就看到皇上昏睡过去了。”

  乐康说话这会儿,江怀黎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稳了下来,他问:“太医怎么说?”

  乐康:“太医也说不出什么问题,院使说皇上很像开春时那场大病后的昏迷。”

  江怀黎摆了摆手,想让乐康下去。

  乐康没走,他把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江怀黎,“皇上说,如果他出了什么事,就让奴才把它交给皇后。”

  江怀黎接过那张纸,看了许久都没打开,寝宫里已经没有了其他人,他还是没打开。

  他把那张纸装进怀里,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拉陶澜的手,原本是握住了,又松开,手指根根插进他的指缝里,十指交叉相握。

  “皇上?”

他轻声叫:“陶澜?”

  没有回应。

  江怀黎将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

  那张纸直到地第二日天亮他才打开。

  纸上不知道为何落了一笔凌乱的水墨,陶澜写给他的话紧跟其下。

  “对不起,怀黎,我也没预料到。

  我来这里陪你走这一路……对不起。”

  字迹不如往常那般从容,可见写字之人的匆忙。

  江怀黎看了一会儿,对乐康说:“去把昨天跟皇上汇报的暗卫叫来,再去请尚源大师。”

  暗卫立即就出现了,他把昨天早上跟陶澜说的事又跟江怀黎说了一遍,一字不落。

  尚源大师要去京城外去请,没那么快来,这段时间他又把那本记录陶澜话语的册子拿来翻看。尚源大师来时,他已经看了两遍。

  江怀黎简单把陶澜的情况跟他说了一遍,然后直接问他:“大师,要怎么才能让他回来?”

  尚源大师低下头,“不知皇后在说什么。”

  “有一些事大师可能确实不够清楚,我来告诉大师。”

江怀黎看着很冷静,声音清清淡淡很静心,“陶澜和江鸿不是我们这个世上的人。”

  “我们这里之于他们可能是一场戏,亦或是一个话本。陶澜是写出戏本或话本的人,江鸿是看过戏本的人。江鸿机缘巧合来到我们这个世上,破坏了原有的秩序,陶澜因此来到我们这里,维护这里的秩序。”

  “江鸿受不了这里的生活了,用自杀的方式离开了我们这里。破坏秩序的人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恢复了清明,维护秩序的人也因此离开了。”

  “现在想请问尚源大师,如何才能让维护秩序的人回来?”

  尚源大师越听越震惊,这位得道高僧看着江怀黎时眼睛都睁大了很多。

  这个说着石破天惊的话的人神情平淡,声音里也听不出波澜,看着他的眼睛清冷又平静。

  “皇后、皇后怎会这么想?”

尚源大师问。

  江怀黎道:“我这么想确实有些异想天开,但并不是毫无根据,用心些,自然能推出来。难道我说的不对?”

  尚源大师:“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皇上确实是天命所归,皇后是气运之子。”

  江怀黎:“那大师知道怎么才能让陶澜回来吗?”

  尚源大师叹了口气,“皇后都说他是天外之人了,既是天外之人,谁又能跨过这片天让他回来?”

  江怀黎问:“真的?”

  尚源大师认真道:“在这件事上不敢欺瞒皇后。”

  江怀黎沉默了一会儿,让人送尚源大师回去。

  他一个人安静地坐了很久,直到江安担心地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神,见江安和乐康都在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

他道,过了一会儿又说:“去把七皇子接过来,再把周将军叫来。今早可以推病不上朝,接连两三天一定会被明王发现。”

  江安和乐康各自去了。

  江怀黎也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去找太后了。昨天早上陶澜还去见了太后,他想知道陶澜跟太后说了什么。

  “皇上说,如果他病了或出了什么事,一切交由皇后处置。”

太后说。这次她眼里没有那种八股,怜爱一如既往。

  “一切?”

江怀黎问。

  “一切。”

太后答得肯定,“皇上还让哀家帮助皇后。”

  江怀黎笑了一下,他想到那份婚前协议书。当时陶澜让他熟读并背诵,他没有熟读,但也全部记在心里了。

  第三条明确写着,婚姻存续期间,甲方如果在已登上皇位的情况下死了,甲方给乙方摄政王之位,监国之权。

  以前觉得荒唐的,原来都是真的。

  他的疯言疯语之下,藏着的全是真心。

  太后一如既往的冷着脸,只是在江怀黎要走时,还是没忍住问:“皇后可还好?”

  江怀黎回头看向她,顿了一下才说:“谢谢母后关心,怀黎还好。”

  他看起来真的还好,皇上昏睡这几天,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项事物,替皇上批奏折、打掩护,照看七皇子和皇上,就连明王得知皇上病重昏迷,带着一众大臣宗亲要来见皇上时,他也不见慌张。

  江怀黎早知道会有这一遭,他也叫来了太后、周将军和丞相等人。

  明王在王府里颓废绝望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他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和那个位子无缘时,皇上竟然三天没上朝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线曙光,立即发动他所有眼线去查探,这一查他欣喜若狂,在王府发疯般笑了好久,笑得眼眶都红了。

  原来,该属于他的最终还是会属于他。

  皇上不只是生病,他已经昏迷四天了,四天没睁开过眼。

  国不可一日无君,源王南下,堰王在牢内,六皇子本就是他的人,七皇子还那么小,这皇位除了他还能有谁坐?

  不仅是他这样认为的,很多大臣和皇室宗亲都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在皇上昏迷六日,几乎不可能醒来后,明王几乎一呼百应,很多大臣宗亲跟他进宫了。

  其实,就连周将军和丞相都以为,皇上如此下去,最终登上皇位的会是明王。

  先帝还有一道圣旨在他们手里,说的是如果新皇无后,显然新皇这样也算无后了,新皇无后就由先帝的其他皇子继位,七皇子太小了,看起来就只能是明王了。

  他们不知道面对明王和一众宗亲,皇后和太后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开场还算和睦。

  明王躬身说:“我们想见皇上,请皇后成全。”

  江怀黎平静道:“皇上病重,不方便见。”

  明王:“既皇上已经病重到不能见人了,自然也不能再掌朝政,不是该新立储君?”

  他身后皇室宗亲纷纷应和。

  “是这样的,总不能让外戚把权。”

  “为了大晟江山稳定,该再选立其他亲王皇子为储君。”

  “最为合适的就是明王殿下了。”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马上要梦想成真的这一刻,明王难掩激动,他笑着看向江怀黎,“皇后,难道你还想把持朝政?”

  江怀黎还没开口,一直沉默的太后开口了,“可以再立储君,但不能是你,因为你不是先帝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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