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后, 处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帝的葬礼。 为了表示他的孝心,登基大典一切从简,葬礼却办得格外隆重。 等先帝终于被送到太庙时, 陶澜远远望着,感慨道:“父皇生前也是个体面人, 葬礼也算配得上他了。”
江怀黎:“……” 他问陶澜:“先帝什么时候不体面了?”
陶澜笑了笑, “人卧床快死的时候大概都不会体面吧。”
先帝下葬后, 陶澜开始安置先帝的后妃。 很多人都以为他不会善待贵妃和江昭容,实际上, 陶澜不仅没苛待她们,还给江昭容升了位分, 她成了江太妃。 江怀黎知道他不是为了面子才做给朝臣百姓看的,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好像知道了。 江太妃除了是明王的母亲,还是他的姑母。 陶澜最近不仅对江府的人很好,连带对江太妃都多照顾了几分。 江怀黎思来想去,觉得陶澜不必如此。 吃饭的时候,他把想法跟他说了, “皇上, 你不用这样做。”
陶澜:“我知道江太妃以前对你多有照顾, 你把她当半个母亲,这样做没什么。”
“谢皇上。”
江怀黎说:“皇上还记得以前说的吗, 我们是协议结婚, 当时为了应付先帝的圣旨,结婚是合作, 皇上无需连我的家人都如此照料。”
他这样, 江怀黎有时都觉得皇上对他太好了, 好得他有些无措。 皇上肉眼可见地阴了起来,“皇后你太过分了!”
江怀黎没觉得自己哪里过分了,皇上看起来却真的觉得他很过分,接连好几天没怎么跟他说话。 搬进皇宫后,他们各自有了寝宫,要不是皇上每晚还来未央宫找他睡觉,江怀黎都要以为像是宫女们偷偷讨论的那样,他“失宠”了。 有人跟太后提起这件事,太后一下想到了先帝的遗嘱,关于让皇上广纳后宫,传宗接代的事。 大晟没有什么先帝驾崩不到三个月,新皇不能纳妃的规定,这是个提这件事的好机会。 不过,太后不想管这事,只想在她宫里悠闲地听听趣闻,于是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当时同样在场的哥哥周将军。 周将军觉得他一个武官,不善言辞,也不适合管这事,于是以此为由把这件事推给了当时同样在场的丞相。 当时周将军是这么说的:“丞相大人当时教皇上管理四部,也算是皇上的半个老师了,我们三人中,你最适合来说这事。”
丞相:“……” 太后和周将军兄妹联手,他有拒绝的可能吗? 但凡能坐上丞相之位的,没有简单的人。 于是,丞相来了他的直系下属,礼部尚书江浩严的家。 上官来了,江浩严自然好好招待,丞相态度也极好,宾主尽欢地品了会儿茶,江浩严终于开口了,“丞相可是有什么事交给下官?”
“确实有一件事,江大人做最为合适。”
丞相好像正等着他开口,回得很快。
“哦?”江浩严正色道:“是礼部的事?”
丞相:“也沾点边。”
“先帝驾崩前,曾当着我和皇后、周将军的面说,想要皇上广纳后宫,传宗接代。”
丞相说:“皇后是江大人的儿子,皇上也非常尊敬江大人,不如江大人去皇后和皇上面前提一提这件事?”
江浩严:“……” 江鸿一听到丞相来江府了,就立即向这里赶。 事情发展的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确实很希望明王登基,明王没登基,陶澜登基了,也没事。他帮助过陶澜,按照之前说好的,陶澜也该回馈他一点。 可是自从陶澜登基后,他见不到陶澜了。陶澜和江怀黎住在皇宫里,他连皇宫都进不去! 这些天,他听着京城的传闻,什么陶澜是天命所归,什么江怀黎是气运之子,而他只能承受明王的怒气,又憋屈又焦急。他忍不下去了,想方设法地找机会想见陶澜。 他来时,丞相已经走了。 江浩严正冷着一张脸叹气。 江鸿问:“二伯,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好在陶澜不在场时,他的系统还有效果,虽然他能感觉到效果越来越弱了,江浩严把丞相找他的事告诉他了。 江浩严吐槽:“丞相大人可真会想,让我去跟皇后说,我怎么能说!”
江鸿立即抓住机会,“二伯去跟堂兄说这个,堂兄必然会生气伤心,您可是最不合适的人了。”
江浩严立即点头,“谁说不是呢,我这个当父亲的人怎么能跟儿子说这个。”
江鸿:“二伯,要不,我去试试堂兄的口风吧。我也知道这事谁说谁倒霉,没关系,反正我在堂兄那里也是坏人了,不差这一次。”
江浩严有点心动了。 丞相给的任务他不能一点不搭理,要他跟皇后开口他也不想,他好不容易和儿子的关系拉近了一点。 思来想去,最终他进宫时带上了江鸿。 虽然皇宫守卫知道皇上最近对这位岳丈的态度,但还是不能让他随便带人进宫,有人去皇上那里请示。 陶澜好像这才想到江鸿这个人,“把江鸿带来见朕,把江浩严带去见皇后。”
这正合江鸿的心意,只是苦了江浩严。 江鸿一见到陶澜就喊:“兄弟,恭喜你啊。”
陶澜:“你还是先跪下吧,没看到一屋的人都要被你吓死了。”
江鸿:【都是现代社会来的,他现在要我跪他了,呵。】 心里这么生气地跟系统吐槽着,江鸿慢吞吞地跪下了,“皇上。”
陶澜问:“什么事?”
江鸿看了看周围的太监宫女,“我可以单独跟皇上说话吗?”
陶澜让其他人全都下去,问:“这下可以说了吧?”
“不是,兄弟,当时我们说好一起一统天下,你当上皇帝后,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江鸿立即站了起来。
陶澜长眉微扬,“你竟然没看出来我是骗你的吗?”江鸿:“……” 他知道陶澜防备着他,他也没真心跟陶澜合作,可没想到,陶澜会这么直接。 “你、你怎么能这样?”
“我这样又怎么样?”
“……” 陶澜欣赏了一会儿他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真诚道:“我自始至终都站在主角这边,没有一丝动摇,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卑劣且愚蠢的穿书者。”
江鸿气得方脸胀红,“陶澜你不要太过分,狗急了还会跳墙,你不怕我跟明王做出什么吗?”
陶澜补充,“一个连书都没看仔细,关键信息都没掌握的穿书者。”
江鸿:“你什么意思?”
他同时在脑海里问系统:【我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系统还没给他答案,陶澜告诉他了,“明王不是皇子,他身上没有皇室血脉,你还想靠他做什么?”
江鸿:“不可能!明王是从小被怀疑不是皇上的孩子,可就是这样,他才是皇上的亲儿子。他要是不是,一点反转都没有,也太没意思了。”
陶澜笑了,“你这是在写作指导?”
这时候系统给了江鸿答案,【经检测,没有发现原著里说明王不是皇上的儿子。】 江鸿更安心了,刚才陶澜那么说,他还以为他真的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 江鸿:“你在搞笑吗,小说里明王都当上皇上了,你还在这里说明王不是皇上的儿子呢。”
陶澜不置可否,“既然这样,你去辅助明王吧。”
江鸿又愣住了,【他怎么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系统也很奇怪,陶澜如果不认账,其实他们完全没办法。 按说,他们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了。陶澜成了皇帝,肯定容不下一个知道未来发展的穿书者,他也有能力杀死江鸿了。原本系统都做好任务失败的准备了,没想到陶澜是这样的反应。 江鸿:“你让我去帮明王?”
陶澜:“你去吧,放心我不杀你。”
江鸿半信半疑,他小心地向外走,没有什么万箭穿心,没有什么埋伏,他真的安全走出了皇宫。 江鸿很茫然,【陶澜打什么鬼主意?】 系统也不确定,【可能穿到这个古代世界确实会孤单,所以他留下了你这个老乡?】 另一边,江浩严跟江怀黎坐了一会儿,终于认命,委婉地提起丞相给他的任务,“皇后,如果以后皇上纳妃,你是什么态度?”
“父亲来就是说这件事?”
江怀黎问。
江浩严:“不,我不是……” “皇上是该纳妃。”江怀黎打断他,“父亲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江浩严松了口气,皇上是该纳妃,只是,“皇后,你心里会不舒服吗?”
不舒服?江怀黎微怔。 从陶澜成为皇上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会纳妃,甚至会娶别的皇后。这是应该的,正常的。 可是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陶澜纳妃,真的娶了别人为妻,他会不舒服吗? 他脑海里忽然想起某个早上,陶澜也会那般紧紧跟一个人十指相扣,俯身叫她的名字吗? 江怀黎心上忽然一颤,攥紧了长袖,一时间没听到江浩严在说什么。 直到江浩严接连叫了他好几声“皇后”,他才回过神,“什么?”
江浩严说:“皇上纳妃的事。”
这两日天一直阴沉沉的,好久不见太阳,江怀黎跟着有些心烦,他说:“我会考虑。”
江浩严不敢多说这事,又跟他说了会儿其他事就走了。 “走了?”
皇上躲在未央宫的墙角轻声问。
乐康点头,“刚走。”皇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乐康立即明白了,这就走了。 不到一刻钟,乐康又回来了,他把江浩严来找江怀黎的事告诉了陶澜。 陶澜看起来竟有点紧张,他问:“皇后怎么说?”
乐康说:“皇后跟江大人说他会考虑。”
阴了好几天的天终于破防了,雨水稀里哗啦地落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周围的人忙找东西给皇上遮住。陶澜却抬头看,“雨好大,和依萍找她爸要钱那天一样大。”
乐康:“……?”
这天晚上陶澜没有去江怀黎的未央宫睡觉。 江怀黎没找没问,在床上翻了个身。夜里雨越下越大,雨水声吵得人难以入眠。 接连两天,陶澜没来未央宫,江怀黎也没去见他。 阴沉连绵的雨幕下,整个皇宫都笼罩在静默中,每个宫人都小心翼翼的。 连太后都有点坐不住了,“皇上竟已三日没去皇后宫里了?”
她身边的小公公说:“是呢,真愁人。”
太后推开他递过来的燕窝,吃饭都没胃口了。 第三天夜里雨吓得更大了。 陶澜一个人躺在大大的龙床上,面向墙壁,声音幽凉如鬼:“乐康,朕的婚姻要破裂了。”
乐康:“……” 乐康说:“皇上,今晚要不要去皇后那里?三天没去了,皇后可能想皇上了。”
陶澜向床里缩了缩,声音听起来却是咬牙切齿地,“他说不定早就睡着了,朕这么卑微吗?”
他冤枉了江怀黎。 江怀黎也没睡,他在书房看书。 原本是看书的,看到江安打盹睡过去了,他回过神时,手里已经变成了那本他记录陶澜言语的册子。 既然已在手上,江怀黎便翻开了,从头开始一页一页地认真看了起来。 每看一句,当时的场景都历历在目,当时荒谬亦或是啼笑皆非的感觉也还在,但现在看起来已是另一番感受。 一阵雷声把江安惊醒了,他揉了揉眼,“这雨怎么还没停啊,从那天老爷走的时候就开始下了,再这么下下去要发生水灾了吧。”
他叹了口气,“都说六月的雨跟小孩的脸一样说变就变,九月的雨倒是跟皇上的脸一样可怕,那天我看到皇上都被吓了一跳。”
江怀黎放在册子上的手指忽然一动。 他低头又把这本册子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结合江鸿和尚源大师的话和表现。 他反复思考,反复翻看,几乎一整夜都没睡。 第二天下午,江怀黎主动派人来问皇上,晚上要不要一起用饭。 天上忽然出现一道闪电,但不见雷声。皇上又问了一遍:“是太后的意思,还是江安的意思?”
来人说:“回皇上,是皇后的意思。”
陶澜立即放下笔,“他把朕当什么?朕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
接连两天没什么胃口,太后神情恹恹。 一场秋雨一场寒,小公公给在窗口叹息的太后披上了一件外衣。太后问他:“皇上还没去皇后宫里吗?”
小公公笑眯眯地说:“正想跟太后说这件事呢。”
太后终于来了点精神,“难道有什么好消息?”
小公公点头,“刚才皇后派人去问皇上,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太后眼睛微亮,“竟然是皇后主动的?皇上呢?”
小公公说:“皇上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换了新衣去见皇后了。”
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