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 / 1)

天还未黑,走廊一步一宫灯,御霄宫温亮如日中。

  门口处有人披着一身红色缎平金绣勾莲亲王袍,脸色苍白,眼眸漆黑,正倾神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很难辨。

  当他看过去时,那人转过身,靠着门呼吸,胸腔细细起伏。

  江怀黎认出了那人,即便上次见面是三年前,他看起来变了很多。

  五皇子陶澜,澜亲王。

  皇上让他嫁的人。

  江怀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会在此时看到他,微微愣神之间,陶澜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太监宫女纷纷向他行礼,他走得很慢,大病初愈,身子骨在稍显宽松的红色莲袍里更显得瘦削,一步步向这边走来时,衣袍层层散开。

  江怀黎微微紧绷,之前他和澜王见面,总共说了不到十句话,以士族子弟和皇子亲王的身份。

  澜王的恶名早年就有,他心中对澜王不喜,但他于自己是无关之人,这不喜的情绪也不浓烈,世间大奸大恶之人无数,他犯不着对每个都拿出真情实感相厌,因而那几句话客套而平淡。

  现在不一样,两人之间有了一道赐婚圣旨。

  一只手伸在自己面前,那只手羸白修长,处处透着养尊处优,“起来吧。”

  江怀黎并未抬头看他,只说:“圣上罚跪,不敢起。”

  “哦。”

澜王收回手,能感觉到视线依然落在他身上,打量了片刻,他问:“被欺负了?”

  江怀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没回答。他从来没想过讨澜王的欢心,即便真的被逼嫁给他。

  澜王觉得自己无趣冷淡最好,他在婚前和那些人一样厌恶自己更好,说不定他自己会去找皇上拒婚。

  眼前的黑色靴子移动了两步,那只手又伸了过来,许久没放下。

  江怀黎终于抬头看了过去,澜王只把一只手给他,脸转向别处,只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和狭长的眼尾,浸在苍白之中。

  “你拉拉本王的手,就没人能欺负你。”

  江怀黎:“……?”

  听闻澜王有疯病,喜怒无常,时常发疯,做出些正常人不能理解的事,说些常人觉得奇怪的话。

  江怀黎无视了他的手和他的话。

  跪在小花园中的人,白衣散地,长发垂腰,脊背挺直,下垂的睫毛上落了一层灯光,一副仙人之姿,凡人勿扰的模样。

  “你、你不要太过……”他的语气不知为什么忽然变了,变得愤怒凶狠,“你大胆!本王两次伸手给你你都不拉,你不知道多少人想拉本王的手,本王都不给拉!”

  御霄宫的太监宫女们跪了一地,大气不敢喘一声。

  前段时间差点被澜王打死的伶官就是宫里的,皇上身边不少伺候的人,那天都看到了澜王长鞭溅血的残暴模样,那伶官的惨样足以入噩梦。

  江怀黎心道,果然。

  “你不相信本王的话,你是不是以为本王是个疯子,是个暴怒狠毒的疯子?”

陶澜垂眸看着他,冷笑了一声,“是的,本王就是个狠毒的疯子,等本王把你娶回澜王府,就把你关进小黑屋,天天打你,日日折磨你!”

  小花园响起一道吸气声,不知道来自谁。

  反正不是江怀黎。

  他神色不变地跪在原地,月亮还没出来,脸上就有了一层月色,轻白而寒凉。

  不知是不是澜王吵到了皇上,他从不远处向这边走,问:“是谁在那里吵吵闹闹?”

  江怀黎垂眸,他知道这件事又要怪在自己身上了,即便吵闹的不是他,何况他还惹怒了这位澜王。

  他已经逐渐要习惯,还是难免心累。

  陶澜说:“是我在吵闹。”

  皇上走进小花园“咦”了一声。

  江怀黎等待着皇上的责骂。全京城都知道皇上有多溺爱这个儿子,他主动承认错误,皇上非但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成为皇上责骂自己的另一个触发点。

  皇上许久没说话,江怀黎跟着微微紧绷。

  “尚源大师是得道高僧,大婚当前去找他看姻缘是人之常情,朕方才为何要罚怀黎?”

  江怀黎身形一僵,不敢置信转头看向皇上。

  直视龙颜是不敬,以前江怀黎可以,现在江怀黎如果直视龙颜一定又会被责骂,可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皇上第一次无端当着众人的面骂他,已经过去了十月有余了,这段时间皇上对他只有不满和误解,从来没说过一句那哪怕温和的话。

  不只是他,太多人了。

  他们坚定地厌恶着他,没有改变的可能。

  这是这一年来,江怀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皇上,确实在皇上脸上看出了不太明显的困惑。

  陶澜冷哼一声,“谁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呢,就像现在,知道……这人没错,还让他跪着。”

  “你这是什么态度。”

皇上轻斥了陶澜一句,对江怀黎说:“起来吧。”

  皇上身边的李公公立即过来扶江怀黎,膝盖这两天跪了太多次,江怀黎起得没那么顺畅。

  皇上看在眼里,对江怀黎说:“早些回去歇着吧。”

  “谢皇上。”

江怀黎站直身体。

  有个小太监上前说:“奴才送江公子。”

  江怀黎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皇上,眼神里有些不确定,又有些其他东西,皇上对上他的眼神,竟感受到了部分他的心情。

  他撇开头,对李公公说:“夜里凉,去拿件朕的披风给怀黎披上。”

  李公公惊讶了一瞬,立即去了。

  江怀黎披着皇上赏的披风向宫外走,一路都在想皇上的变化。

  这难道就是尚源大师说的枯木逢春?

  为什么皇上突然对他的态度变了,是因为他去了一趟尚云寺,被菩萨保佑了?

  送他出来的小公公见他一路敛眉无声,以为他在担心澜王,那句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日日折磨,谁能不害怕啊。

  他又看了一眼江怀黎身上的披风,李公公给拿的自然是皇上从未穿过的,没有龙纹的披风,白色披风简简单单,只有衣摆处绣了仙鹤和祥云,可明眼人一看祥云中的一抹明黄,便知披着这披风荣宠如何。

  他笑了笑,温声细语地安慰江怀黎:“江公子不要忧心。”

  “您不知道,澜王一醒就吵着要见您,圣上怕他身子撑不住,他又闹得凶,圣上才令人请您进宫,澜王在宫内等了您好几个时辰,身子撑不住睡了一会儿,说那些话,说不得是有些起床气呢。”

  江怀黎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还是“嗯”了一声,“谢谢公公宽慰。”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宫门。

  今天下午本该在尚云寺的江怀黎直接被带进了宫里,江家几个人不知是什么情况,一直在宫门口等着,有来看好戏的,有怕皇上怪罪的。

  一看到江怀黎出来,江浩严就厉声质问:“逆子,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事?”

  江鸿也想问什么,被送江怀黎出来的小公公打断,“天不早了,几位大人不要聚在宫门,早点回去休息吧。”

  皇上身边的人,没人愿意得罪。

  江浩严拱手感谢,给小公公塞了一块玉牌,想知道宫内发生了什么,那位小公公把玉牌推回去,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着呢,江大人。”

  说着话,小公公抬头看到江怀黎正要上车,忙上前扶了一把,又躬身提起垂下的披风下摆,恭恭敬敬放在马车上。

  宫门灯火通明,下摆处祥云中的明黄晃人眼眸。

  江浩严、江鸿,甚至连车夫都愣住了。

  谁都知道,在大晟,有几个颜色未经允许是不能随便穿的,明黄色就是其一,专属于皇上。

  因为震惊,坐上马车好久,江浩严和江鸿都没说话。

  两人以为皇上把江怀黎从尚云寺召进宫,是想好了怎么处置他,最轻也是责骂一顿,关到哪里反思,严重了,直接把他关进大牢也是可能的。

  他完好地回来了,身上还披着皇上的披风。

  江浩严问:“你怎么披着圣上的披风。”

  江怀黎说:“皇上赏的。”

  江鸿在脑海中问系统:【怎么回事?皇上怎么可能赏他?】

  系统一直在江鸿脑海里,它也不知道皇宫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应该啊,是意外吗?】

  江鸿有些不安,烦躁不已,看到那披风上的明黄格外刺眼,即便在脚边暗处。

  “堂兄,即便是圣上赏的,你也不该这样随便穿着。”

  江浩严见披风下摆上代表皇上的明黄祥云都垂地了,散落在脚上,顿时皱眉,“你这是大不敬,怎……”

  他的话被马车的晃荡打断,外面传来阵阵马蹄声。

  不等他问,一道过于响亮的声音告诉了他是怎么回事。

  “澜王车架,闲人退散!”

  一听是澜王,不用江浩严吩咐,车夫自动让位,他们的马车停在了路边。

  然而,澜王府的马车也停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澜王府的马车都没动,车夫不敢擅自决定,问江浩严:“老爷,这,怎么办?”

  澜王喜怒无常,行为不能用常理推测,江浩严说:“既然澜王府的车不动,那我们先行。”

  江府的马车先走了,澜王府的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安安静静,没出现什么意外。

  江浩严松了口气,看向江怀黎,“我方才说什么来着?”

  江怀黎还没开口,江鸿先一步说:“二伯,您刚才说,堂兄把皇上赏赐的披风垂在地上,是对皇上的大不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又……”

  “又”什么他没说,显然在引导江浩严自己想象。

  江浩严摆摆手,“皇上在夜里赏给怀黎,自是怕怀黎冷,让他披着,他要是不披才有问题。”

  江怀黎顿时抬眼看向江浩严。

  江鸿愣了一下,焦急地问系统:【你看到了吧,一定出问题了,江浩严也开始不对劲了!他在向着江怀黎!】

  系统支支吾吾也说不出来,【不该是这样的。】

  江鸿:【你除了说不该,还会什么?】

  系统:【你除了暴躁焦急还会什么?】

  江鸿脸色忽然难看的可怕,江怀黎心情也不平静。

  只有江浩严没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澜王怎么跟我们来这条街了?澜王府在东边啊。”

  传闻中疯癫暴虐的澜王,这样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就像一个恶霸深夜跟着良家妇女进了巷子,很难不紧张。

  他看向江怀黎,问:“今日可在宫中见到澜王了?你们……没事吧?”

  江怀黎已经很久没在他眼中看到关心了,他抿了唇,面色平静地说:“没事,如果他不做什么,不用管他。”

  江浩严“嗯”了一声,“说的对。”

  江怀黎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披风下面食指缠着系带一点点收紧,“说的对?”

  江浩严心虚地微转了一分头,“是啊,说的对,难道不对吗?”

  如果前面只是他因看到皇上赏的披风,态度温和了一些,那这三个字的认同意味是没法否认的。

  他真的变了。

  江怀黎手指缠紧细带,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和繁杂的思绪,看着马车门帘没再说话。

  没得到回答,江浩严看着他欲言又止,看起来很想跟江怀黎说话,却张不开嘴。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和前一阵不同。

  江鸿看得又怒又急,但他这次没贸然插话,忍了下来。

  三人同车,各自不知在想什么,难得的安静。

  两辆车一前一后安静地在夜色中行驶,一直到了江府,澜王府的马车这才离开。

  澜王这一行为着实奇怪。

  奇怪的又不只是澜王。

  江鸿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想今天这些异常到底怎么回事。

  他和系统把今天可能的影响因素过了一遍,最终确定的是尚云寺。

  【真的有菩萨保佑他吗?】

  【还是那个尚源大师?听说他是得道高僧,他能帮江怀黎?】

  系统分析了一晚上,得出的结论是:【江怀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我们做的太过了,这个世界的意志在借尚源大师保护他。】

  又绕到了之前那个话题,系统说:【我就说这个方法太激进了。】

  江鸿还是不承认这个方法有错,他只是非常不甘心,【就差一个澜王了,就差一个他就能堵死江怀黎,一定有办法让澜王厌恶江怀黎。】

  江鸿一整晚没睡,焦躁在第二天在听到新消息后得到极大缓解。

  澜王大婚倒计时,十二天。

  京中盛传,澜王非常不喜欢江怀黎,扬言婚后要把他关进小黑屋,天天打,日日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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