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晚,郑羽彻夜未眠。她躺在白星宇身旁,一动不动地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边上的人已经熟睡,呼吸平稳。他的身上散发着温暖而清新的气息。她偏头看着白星宇在黑夜里的侧脸,心思沉重。忽然,他翻了一个身,吓了她一跳。她赶忙闭上眼,却感觉到对方伸手抱住了她。但对方的呼吸依旧平稳。他没有醒。郑羽悄悄地瞟了他一眼,刚刚加速的心跳又重新恢复了平和的节奏。第二天早晨,他们像往常一样起床。但郑羽说,她今天不去公司了,要休息一天。白星宇也没多想。吃过早晨,他就出门了。他一走,郑羽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用行李箱打包了一些衣服,就离开了,直接回了自己的家。走得不声不响。中午,白星宇打电话给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我可以过去找你。正好中午没什么事。”
他说。“星宇,你不要过来找我了。”
郑羽静静地道。“啊,那好吧。”
白星宇只当她是中午太忙,没有多想,“那你自己中午要吃好。可不要随便应付下就得了。”
“星宇,我的意思是,你都不用来找我了。”
郑羽的语气沉重而平静,“我想要离婚。”
白星宇愣了一愣,“欣然……你说什么?”
“我想要离婚。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电话那头,是无尽的沉默。郑羽不由得有几分心慌。怎么不说话呢。他在想什么呢。“你在哪里。我们见面聊。好不好。”
他的声音很温柔。“我在郑羽家呢。你要见面的话,就来她家楼下找我吧。”
“你为什么在郑羽家?”
“我搬出来了。”
“欣然,到底出什么事了?是我哪里不好吗?”
郑羽在心里冷笑了下,慨叹世事的有趣。她跟钱霖提分手的时候,钱霖恐怕都在心里窃喜吧。可是,颜欣然跟白星宇说分开的时候,为什么他能这样卑微,为什么他还在想着自己的原因。“不。是我的问题。我不爱你了。”
郑羽冷冰冰地道。“不可能。”
白星宇斩钉截铁道。“我真的不爱你了。”
“不可能。”
郑羽无语:他怎么就那么肯定?“你在郑羽家是吗?给我个地址,我去找你。”
“好。”
郑羽轻快地应道,挂了电话。很快,白星宇就赶到了她家楼下。一见到她,他就把她拥入怀里,低声问,“怎么了。”
郑羽愣了一瞬,但还是马上将他推了开来。“欣然,你到底怎么了。”
白星宇不解。“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我真的不喜欢你了。我想要一个能照顾我的男人。你呢?你还要考试,还要读书,还不知道折腾几年能毕业,未来是一个什么答案都不清楚。我懒得跟你耗了。”
白星宇怔了,张了下嘴,什么话也吐不出来。“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郑羽微笑道。“我不明白。我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还有孩子。为什么你会说离婚就离婚?”
白星宇蹙眉,冷静地道,“我是在准备考研。但我也不一定能考上。哪怕考上了,我也能照顾你。我对你的承诺一分一毫都不会少。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你明不明白,不重要。我已经腻了。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也清楚。我受不了婚姻,受不了柴米油盐。至于孩子……我已经打掉了。不然你以为,我撒谎说去香港是干什么的?”
白星宇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目光里渐渐收起了情绪,凝重而晦暗。“欣然,你真的想好了?如果你只是一时生气,你随时可以回来。但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会尊重你。”
他静静地道。“我想好了。”
郑羽抬头望着他,面带着平静淡然的微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好。”
白星宇点点头,收回了目光,“我随时可以办手续,看你的时间吧。家里的所有东西,房子车子,都是你的。”
“明天办吧。房子车子,都给你。我用不着。”
说完,郑羽转身便走。白星宇沉默地立在那里,望着她的身影走进楼道、消失在拐角。郑羽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但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白星宇转回身,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静坐了几分钟之后,他发动了车,往公司驶去。他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照样工作。可他的心里却不住地在想着她。这不像她,这不是她。难不成,是有人在威胁她?能是谁呢?而现在,远在海岛上的颜欣然,正在思忖着要如何跑路。窗户打不开、砸不坏,那门也出不去。在这个被封闭了的世界,她只能求助于别人。于是,这天早晨,她砸了窗台前的花瓶,手里捏着一块碎片,静静地躺在屋里。一会儿,送早餐的人来了。但任凭送早餐的人怎么敲门,她都置之不理,屏气凝神地装死。敲了半天,门外的人才作罢。随后,她听见了门锁转动的悉悉率率的声音。如她所料,门外的人要进来了。颜欣然掐准时机,将花瓶碎片朝手腕上划去。划得不深,她手下有数。她可不想死。她只是想制造血流如注的骇人场面而已。几秒钟之后,有两个人推门进来了。是一男一女。颜欣然半闭着眼躺在那里,微微喘着气,神情茫然而冷淡。那个女子见到白色床单边那一滩鲜红血迹时,忍不住惊声尖叫起来。“快,叫救护车!”
男子说着。这两个人都是中国人。颜欣然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仿佛精神萎靡。那个女子忙不迭地点头,跑出去拨了电话。在她打电话的间隙,那个男子马上扯下床单,扎在她手腕上帮她止血。“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颜欣然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空气里飘忽不定的风。男子不说话。颜欣然看他着急地包扎的样子,暗自揣测他不想让她死。她决定赌一把。于是,她抽回了手臂,“我不用你管。我被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不如死了算了。”
男子看了她一眼,伸手不由分说地拧过她的手臂来,低低地道,“要死不要死在这里。”
“我还得挑地方死,是吗?这里有什么特殊的,我还不能死在这儿?”
颜欣然回怼道。男子又不回答她了。“你跟我有什么仇吗?”
颜欣然轻声问。男子沉默了下,才道,“没有。”
“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啊?”
颜欣然挤出了哭腔,哽咽着断断续续道。“对不起,这只是我们的工作。”
话音落下,刚刚打电话的女子跑进来了,“车马上到。”
“你先照顾她,我出去守着。”
男子包扎完她的手,就离开了。颜欣然躺在那,斜眼看着那个女子。那个女子好像也有点怕她的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双手交叠着放在前面,不说话,也不动。“你们的工作,就是看着我,是吗?”
颜欣然问。女子淡淡地点了一下头,“是。”
“你们找不到正常的工作了吗?非得靠这个赚钱?”
女子不应声。“如果我丢了,或者我死了,你们还要倒赔钱吗?”
颜欣然问。“女士,我们会尽全力保障你的安全。”
女子回答。颜欣然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你可以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吗?”
颜欣然问。“帕库布岛。”
颜欣然怔了怔。她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这里离盛州有多远?”
她又问。“快四千公里。”
“离香港呢?”
“两千多公里。”
颜欣然沉默了。她竟然被送到了这么远的地方。还不等她说话,救护车来了。她被一群人抬上了担架,送上了车。那一群人,小麦色皮肤,五官深邃,头发微卷,一看便知是异国人。他们在她耳边飞快地说着什么,她根本就听不懂,只觉得自己被一群声音喑哑的蜜蜂包围了。那一男一女也跟着她上了救护车。颜欣然躺在车子上,身子不受控制地随着车摇晃着。她在脑海中不停地想,要如何跑出去。她已经被送出来了。她可不想再回到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去。想着想着,她干脆闭上了眼,装着意识不清的模样。嘈杂的声音依旧环绕在她周围。她伸出了手,去够边上一位医生的手。颜欣然不确定,这位医生是否跟他们是一伙儿的。但她必须试一试。那位医生没注意,只觉得是车开得不稳,不小心碰到了。颜欣然半眯着眼,将手探进了他掌心,用食指轻轻划着三个字母。SOS。她锲而不舍地、一遍又一遍地划,保持着同样的节奏,同样的力度。直到某一瞬间,她感觉到,那个医生手一僵。她睁开了眼,佯装目光空洞的样子,不经意地瞟向他。那个医生在看着自己,平静的眼睛微微张了一张,像是在询问。颜欣然仍然保持着那副茫然无神的模样。但她手上的速度却变慢了。更缓,却也更重,每一个动作都下了力度。SOS。她又划了一遍。这一下,那个医生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将手躲开了。她明白,对方知道她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