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七点。颜欣然醒了。她本来还可以再睡一会儿。但是送饭的人敲门敲得很重，或许是着急了。颜欣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了床，伸手从窗口里接回她的早饭。拎着早饭走回去时，她不经意地从没关的洗手间的门瞟了一眼镜子。仅仅是一眼，她怔了。她丢下早饭，冲进洗手间里去，凑到镜子前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镜子里的那个人，不是她。是郑羽。她惊诧得久久缓不过神来，立在那里，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头脑中思绪翻腾，如翻江倒海的浪花。在做梦吗？我是在做梦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真切的触感，让她心中一跳。她清楚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么，只有一个答案。她又和别人交换身体了。颜欣然在这一刻意识到，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曾以为她在这里乖乖地等，能等出结果。可现在，她必须要离开这里。另外一个人带着颜欣然的身份，不知道会做什么事情。她不能让对方为所欲为。而在一个小时后，早晨八点，远在盛州的郑羽也醒了。睁开了眼，她却大脑一片空白，只记得望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快的笑声。“恭喜。现在，你是颜欣然了。”
郑羽循声看去，才发现周晨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你什么时候来的？”
郑羽坐了起来，面露疑惑。“六点多。我想看看成功了没有。”
周晨笑了，在她床边坐下，“现在，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了。”
郑羽沉默了下，翻身下床，走去全身镜前看了一眼。她的目光怔住了。她抬手，轻轻地抚过自己的脸，自己的眉，自己的眼。可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都是颜欣然的。她没说话，目光沉重，眉头微皱，仿佛盛了许多心事。“你怎么了？”
周晨问。“没有。”
郑羽摇了摇头，挤出了一个笑容。“那接下来，就按计划办。你能做到吗？”
周晨问。“嗯。”
郑羽垂下手来，低声应道。周晨看着她，欲言又止。“你需要我留在盛州帮你吗？”
想了半天，她只挤出了这么一句话。“不用了。你回北京吧。”
郑羽笑了笑，收回了仿佛钉在了镜子上的目光，出了门，往洗手间去了。周晨点点头，也跟着出来了。吃过早饭，郑羽开车把周晨送去了机场。路上，周晨告诉她，“颜欣然的手机和行李，这两天就要运到了。我填了你家的地址。你到时候注意签收下。”
“那这两天我怎么说？白星宇看见我空手回去，不会起疑心？”
“你就说航空公司弄丢了。”
周晨随口道。“对了。”
郑羽想了一想，“颜欣然出差去，不会带助理吗？那个助理，你们怎么解决的？”
“我们用颜欣然的口吻发消息告诉她，让她先回盛州，说颜欣然要去澳门看一看。那助理估计已经回公司上班了。到时候你可别说漏嘴。”
“嗯。”
郑羽应了一声，仿佛在思忖着什么。从机场回来后，她回家里换了一身跟颜欣然平常的装扮差不多的衣服，就打车去了颜欣然的家。郑羽没有钥匙，只好站在门外按门铃。不过几秒钟，门就开了。白星宇看见她，很欢喜，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欣然，我还担心你出事了。一晚上都不回消息。”
“怎么会出事呀。谈完事情我就回来了。”
郑羽笑道，“只是昨晚太忙了，没来得及看消息。对不起呀。”
“没关系。怎么样？事情谈得顺利吗？”
白星宇笑了笑，松开了她，问道。话音落下，他注意到她没有拎行李箱，便问，“你的行李呢。”
郑羽微微怔了下，按照周晨教她的说辞，老老实实道，“别提了，航空公司弄丢了。我的手机也被偷了。要不是晓雪，我都怕我自己回不来呢。”
“怎么会这样。能找回来吗？”
白星宇问。“不知道。公司说尽量帮我找。可能过几天才有消息吧。”
郑羽无奈地笑道。白星宇叹了声气，宽慰她，“没事，人平安回来就好了。”
郑羽笑了下，没说话。“我待会儿去公司上班。你呢？在家歇一天还是？”
白星宇走进屋里来，随口问道。“嗯。刚回来。好好地睡一觉。”
郑羽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做饭，做你喜欢吃的菜。”
白星宇笑了，语气温和。“好呀。”
郑羽故作轻快道，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是颜欣然，却得到了原本属于颜欣然的爱。他是真的很爱她吧。为什么颜欣然可以这样幸运。为什么她只有在变成颜欣然的时候，才能拥有这样真情实意的关心。她怕自己的情绪藏不住，就低着头回屋了。在白星宇出门以后，郑羽歇息了一会儿，就出门了。她去了钱霖的公司。助理说钱霖不在办公室。她就坐在门外的沙发上等。钱霖正在外面跟别人谈事情。助理打电话过来，说是有一位姓颜的小姐找他。“姓颜？”
钱霖不由得怔了一下，忙道，“我马上回去。你让她稍等一下。”
“好。”
钱霖马上找了个借口，把事情交代给同行的下属，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不过二十分钟，他就回来了。郑羽看见他赶得头发微乱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声。如果是她在这里等，他会这么着急赶回来吗？“钱总。”
郑羽站起来，学着颜欣然说话时不冷不热却眉目含笑的模样，打了声招呼。“来了。屋里坐。”
钱霖抬手拨了拨头发，向办公室扬了扬下巴。郑羽点点头，迈步进屋里。“有什么事？”
钱霖关上了门，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听说，你想让我离婚？”
郑羽笑道，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钱霖顿了下，笑了，“郑羽跟你讲的？”
郑羽挑了下眉，不置可否。“我的确这么说过。”
钱霖说着，将茶放在了她面前，随后也在旁边的小沙发上坐下。“你是对白星宇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太有自信？”
郑羽用颜欣然的口吻，微笑着道。“我只是太想要你而已。”
钱霖笑道，“你可以相信我，白星宇能给的，我也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郑羽冷笑了声，问道，“我想要十里。你给我吗？”
“如果你是我的妻子，别说十里，我所有的钱，都是你的。”
钱霖微笑道。郑羽沉默不语。“怎么样？”
钱霖含笑道，“离开白星宇，跟我走吧。白星宇什么都不懂，空有一个好用的脑子罢了。你已经怀孕了，准备做妈妈了。可是他呢，还要考学，要读书。你们的人生节奏根本不一样。”
郑羽故意想了一想，才笑道，“我答应你。”
“真的？”
钱霖有些不敢相信。按颜欣然的脾气，她很有可能会扇他一巴掌，然后骂他在“白日做梦”。她怎么会如此轻易答应了他？“我说到做到。”
郑羽笑道。钱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钟，面容严肃。郑羽有些紧张：难不成，他发现了什么破绽？不过，还不等她说话，钱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了笑意。“好。那我等你的消息。”
郑羽点点头，起身，“我该走了。”
“我送你。”
钱霖也跟着她起身。“不用了。”
正说着，郑羽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一看，是周晨来的电话。郑羽没打算接，直接按掉，收了手机，就要出去。“你的手机，倒和郑羽的一样。”
钱霖随口道。郑羽回头，笑了笑，“钱总不用送了。”
“没事，我送你到楼下。”
“不用了。人家看到，以为我来干什么的。”
郑羽笑了笑，“你要真想给我个面子，就留步吧。”
钱霖只好在办公室门口停了下来，“那好吧。我们改天再见。”
郑羽淡淡地应了一声，离开了。出了门，她回电给周晨，问有什么事。“快递到了。你签收下。颜欣然的东西都在里面。别出破绽了。”
周晨问。“这么快。”
“还不是我拼命催的。”
周晨笑了，“那个玉佩，你赶紧给陶姐还回去。我要上飞机了。不说了。”
“嗯。”
郑羽回答着，挂了电话。周晨提醒她了。她马上叫司机换个地址，前往陶姐家。一路上，她心事重重。不知为何，她开始羡慕起颜欣然的人生，羡慕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个身份了。哪怕她现在不是郑羽，不是她自己。但是，她可以享受“郑羽”这个名字从未享受过的东西。她情不自禁地笑了。觉得无奈，觉得可悲。不知不觉，车已经停了。她道了谢，下了车，凭借着上次的记忆，轻而易举地绕到了陶姐家门前。陶姐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郑羽本想还个玉佩就走，但陶姐力邀她进屋坐一坐。她觉得盛情难却，只好应允。“你呀，倒是真的跟她像一个人了。”
陶姐笑道。“连身体都换了，已经是一个人了。”
郑羽打趣道。“不止这样。有的人换过了身体，但是行事风格一看就知道变了。你说话的时候，真的很像颜小姐。”
郑羽笑了笑，不置可否。“你打算用她身体做什么呢。”
陶姐问。“等她跟我男朋友断干净了，我就换回去。”
郑羽随口撒了个谎。陶姐看着她，目光平静，仿佛有很多话要说。半晌，她才挤出一句话来。“治标不治本。不要把自己耗在哪一个人身上。都不值得。”
郑羽笑了笑。道理她懂。但是，她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我明白。”
她说。陶姐看得出来，在她眼里，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是另外一回事。“这一点，你和颜小姐也像。”
陶姐半开玩笑道，“做事有决心。不撞南墙不回头。”
郑羽笑了，“或许吧。”
她和颜欣然再像，她也不是颜欣然。颜欣然拥有的婚姻，拥有的爱情，她再努力也得不到。人间，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