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离开后,父女间的气氛更紧张了。被押送的沐晚,走在路上仍闲庭信步,不失仪态。相反,她侧前方的沐九针却有些不自然。尽管此刻他是“押送官”,而沐晚是“嫌犯”。一路沉默中,沐晚突然无视身边还有侍卫在,笑着朝沐九针问了句:“沐相,还记得你的恩师镜月吗?”
“……”沐九针不回答,眉头紧了紧。猜得出那晚苏孟德对她爆出了自己的很多黑历史,便以为沐晚是想借机挖苦他,孰料沐晚竟莞尔一笑道:“他说我乃紫微星下凡,您认为呢?”
“……”沐九针怔了怔,继而吸口凉气,撇过头去回避此话题。沐晚却不罢不休,稍稍朝他身边靠近了些,眨巴眼睛笑问:“这才是您心中最怕的,对吗?”
用最天真的方式,做最尖锐的挑衅。赵繁霜的有些手段,沐晚学到了。“荒谬!”
沐九针顿怒不可遏,鄙夷斜睨中,朝她犀利怼道,“一介女流,岂可担紫薇二字?”
沐晚一笑而过,并不接话。深知自己问到他心坎里去了,这才是沐九针想出掉她的最大原因。便斗转话锋,又问:“沐相,您为何要娶夏如初?”
又是一句灵魂拷问,扰得沐九针烦躁不安。然而,沐晚的问题没完没了:“你心中挚爱既是发妻,何不为她守寡?”
沐九针:……忍,他在竭力的忍。“你娶夏如初,到底是因心中对师父师母的愧疚?还是替皇帝背锅?”
沐晚这话一出,沐九针表示忍无可忍。“一派胡言!”
他勃然大怒,毫不客气扇她一耳光。沐晚却毫不在意,瞬间狂笑起来:“哈哈,真让我猜中了?难怪你要相信沐兰心的鬼话,原是得罪不起她这公主?”
沐九针:……拼命吸凉气,努力克制自己情绪,不中她的套。可他越克制,沐晚就越要挑衅。缓缓走到他面前,沐晚阴冷勾唇,压低声音道:“那你说,我要是把今晚的事告诉赵繁霜,她会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沐兰心那边?”
这是最后的试探,沐晚想知道,赵繁霜从前宠她,是冲着沐九针还是苏孟德。若是后者,此事不劳郑国苏王府出手,她就有救;若是前者,那只恐在晋国,她是再也呆不下去了……和夜谨言一样,她也走到“不被晋国所容”的地步!却见沐九针瞬间紧张起来:“你想怎样?”
沐晚心里有了数:赵繁霜这个盟友,可以求助。于是,她也懒得再费口舌,在一个绝情的冷笑中,傲然丢给沐九针一句:“你应该问,我父王想怎样!”
这句话很有震慑力,沐九针却装作不以为然,挑眉嗤笑了句:“呵,以为他会来救你?”
一眼看出对方的强装,所以沐晚不会回答此等毫无水准的问题。她悠然转身回到那几名士兵的“押送”中,闲庭信步朝前走,面无表情。然而,沐九针却要来挑衅。走过来挡住去路,朝她冷笑:“苏孟德膝下已有女苏婳,今日跟李泽玺大婚,还会在乎你吗?”
“……”沐晚依然不回答。但其实,沐九针这话戳到了她内心软肋。因为她始终不知,苏孟德会如何安排“赝品苏婳”夜朗星的命运。即便心里很有底,苏孟德有朝一日会接她回府。可那一日到底是哪日,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让她回归,沐晚始终不知。可就在沐九针以为自己扳回一局,沐晚被戳中内心之际,沐兰心却带来了“好消息”……“父相!父相!”
但见此女的马车急速朝这里追来,车还未停稳,那沐兰心就跳了下来,急急对沐九针说道,“刚得到消息,郑国李泽玺驾崩。苏婳作为新婚皇后,要跟众嫔妃一起陪葬!”
“什么?”
犹如晴天霹雳划过二人头顶,沐九针和沐晚皆深感震惊。尤其是沐九针,他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很清楚这都是苏孟德的安排,李泽玺的驾崩绝非意外……面上却还要嘴硬,紧密思索道:“不会!以苏孟德的地位,断不可能让自己女儿去给李家人陪葬!”
他认为苏孟德的这出戏,最起码面上就说不过去:若他心甘情愿让女儿陪葬,肯定会引起旁人质疑。“怎就不会?”
沐兰心却有不一样的思路,她仇恨眯眸看向沐晚,“别忘了,那苏孟德的亲女,可在眼前!”
“……”沐九针不语,亦是阴狠眯眸对沐晚。仿佛顷刻间,沐晚就变成了整个沐家的仇人?即便沐晚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沐家的事,反而那沐兰心为讨好男人、讨好他国权贵,还想过去谋害父亲。“所以父相,您不能再优柔寡断了!”
见沐九针没当机立断,沐兰心歹毒的劝道,“此女已给沐家抹黑,您有权先斩后奏,把她就地正法了再说!”
“……”沐九针依然沉默。并非不敢先斩后奏,通奸本就是家事,他作为一家之主,本就有权执行家法。而是念及父女十几年,心里仍有些不忍。尽管从他的角度,沐晚着着实实把他伤了。不仅跟亲爹秘密“私会”,还视他指定的婚姻如儿戏,令丫鬟跟新郎拜堂,自己却在洞房跟奸夫幽会?这是把夜沐两家的脸面,赤果果的放在地上摩擦啊!当然了,若非亲眼撞上两人要吻上去的那一幕,沐九针是不愿相信自己养大的闺女,竟能如此不守妇道!那厢的沐九针在权衡那点仅存的父女情;这厢的沐晚却不识好歹,认为他惧怕赵繁霜的权利,慢条斯理道:“和他国皇子通奸可不是小罪,需朝廷认证,莫非沐相想篡权?”
沐九针虽依旧沉默,但沐晚的这句话已把他心里仅存的父女情,消磨殆尽。于是,一边的沐兰心眼珠一转,走上前把话说开:“别以为赵繁霜会罩着你!若非忌惮父相手握兵权,以她的地位,岂会多看你一眼?”
“那你呢?”
沐晚气场不输半分,悠然冷笑,“夏如初生的小公主,赵繁霜能容下?”
“既然你把话说开,那我也没啥好隐瞒的!”
沐兰心丝毫没被怼住,反气焰更加嚣张,昂首挺胸道,“不错,我本姓晋,是当今陛下唯一的血脉。其价值,不是你这种弹丸小国的野郡主能比拟的。”
“说说看,你有何价值?”
沐晚冷笑接话,说着讽刺看向沐九针,“能让他沐大丞相,如此珍惜?”
“晋家无男丁!”
认为沐晚死期已至,沐兰心不惧把话说开,傲娇道,“所以将来我生的儿子,就是皇室唯一的血脉。父相对大晋忠心耿耿,这么多年忍辱负重保我安危,只为他日亲自给我觅得良婿,以续皇室香火。”
“良婿?”
沐晚却只感好笑,挑了挑眉,“怎么,夜幕山不算?”
“你?”
被戳中要害,沐兰心顿时气得脸变形。而其实,沐晚心里更加黯然……明知夜幕山非良婿,沐九针也要把她嫁给此人。足可见多年来,两个养女在沐九针心里,孰轻孰重。也许,沐兰心说得没错:她是正统皇室血脉;而自己,终究只是个敌国野郡主。将这份黯然隐藏,沐晚选择继续揭露,慢条斯理的语气,朝沐兰心说道:“还有,你说晋家无男丁,这是把咱赢王大人排除在外了么?”
“哼。”
沐兰心不再接话,深知说多错多,论思维敏捷和口舌之才,自己远不及沐晚。可沐晚的缺点就在于,把话说开后,她就要说透。似乎不把别人内心最邪恶的一面给剖析出来,她就浑身不得劲似的?“还是说,他沐大丞相见晋昊宇不上路,就想另辟蹊径来奇货可居?”
慢条斯理的一句话,赤果果揭露了沐九针真正的心理。无关父爱,无关亲情,更无关家国大义,他选择站在沐兰心这边,不过仍是为了心中的权欲。也许,在所有政治家的眼里,每个人皆是棋子。这一点沐晚已经看透了,可她选择说出来,无疑是愚蠢的。因为政治家最忌讳的,莫过于野心被揭露。所以现在,无需沐兰心的煽风点火,沐晚自己就帮沐九针坚定了杀机。“兰儿说得对,此女不可留!”
但见他深吸口凉气,朝沐兰心淡然丢下一句,“交由你处置。”
便转身离开。“女儿领命。”
沐兰心乐开了花。而沐晚,将历史重演,迎来又一次的身心摧残。因为显然,沐兰心不会让她那么容易的死掉,她要慢慢折磨沐晚致死。但对外她会宣称:沐晚因奸情败露,于今日除夕,投河自尽!注意了,是自尽,不是浸猪笼!所以这一世,不会再有人于护城河里,救她于寒水之中;亦是不会有“大红囍袍”的神秘新郎,在岸边抱着她的遗体痛哭忏悔……也许上一世的未解之谜,沐晚再无机会解开。但……她绝不会轻易死去!且不说已有多方势力:苏孟德、陈啸、赵繁霜、夜谨言、绿蔻、阿柒等,在密切关注她的生死。个个是不省油的灯,又岂会被沐兰心轻飘飘一句“投河自尽”所骗?单说沐晚自己,好不容易重生,她岂有“再冤死一次”之理?所以,她横竖都会自救。只是在与贱人斗智斗勇的过程中,恐会免不了遭些罪……至于那厢冒充苏婳的夜朗星,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得偿所愿、当上一国之后,就迎来“殉帝陪葬”的命运……甚至都是个处子之身,还没来得及跟李泽玺圆房。自然也不清楚,年纪轻轻的李泽玺前一刻还红光满面,怎后一刻就猝死了?夜朗星的前半生,算不算一种讽刺?而最最讽刺的是,在得知自己要“殉帝陪葬”,拼命出逃却未果时。来救她的,却是她之前亲手出卖的那个人……谭管家!即,钟少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