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是于军民总管府内,大人屋子门外头。徐期瞧着面前这个每日原送饭的,不禁皱起眉头:“此言差矣,这是有甚不敢?”
“哎呦,我就说嘛,咱年青人就是心善!”
这厮一边说着一边更把兜子撑开一些,眼睛把四处瞧过,又是压低声儿笑呵呵地讲,“我跟你说,每回儿我啊说到这个,总是有人不敢与我,说是日子甚苦不好拿的。可要我说,你们这些个人儿,日子都要比我强上太多,漏漏指头缝儿又是何不可?哦,还有怕我拿了钱就走了的,可既收了这份钱儿,后面我也该照顾就照顾。咱们也算相识有些日子,我可是个老实人,这在你心头儿也该有数,你说是不?”
徐期静下心来却是明了,方才这厮不过口误,如今却是仍不改口,倒是借来激自个儿,想是挺美。等喘过一口气,他努力挤出笑,脑袋稍稍歪些:“可是这位哥哥,这倒是也得怨你,我家大叔在时你怎不提?如今我倒是想要与你,却是不能。”
那厮闻言,多少猜出后话,面色霎时沉下:“如何不能?”
“哎,是了,你是不晓得。”
徐期收起了笑,又是一叹,眼睛望着那厮身后,“我俩的钱财罢,都在大叔那边儿,我是寻常都不带的。所以嘛,你跟我提这个事儿,我是不能与你,却也不是不与。这番也请哥哥见谅,等着我家大叔回来,我就与他讲这个事儿,唤他给你送去,不要让你多等。”
那个眯起了眼,上下看过徐期,终于摇了摇头:“待他回来,也休要讲这事儿罢。”
接着携了一把徐期,他自将门推开,又附低声耳语,“你们俩个远道来的,我是方才想了想,这钱确是不能收的,还请你只是代我问个好,旁的就请休说。”
徐期颔首:“好。”
“大人就在里头儿,还请你走慢些。”
徐期不作理,直管向内踱步去。在外也不见全貌,只见个门儿,是不觉得,待是进了门儿才发觉,这个屋子并不很小。徐期四处望过,原来内里还分俩处,中央是拿了帘子隔着,是分二室。旁的是隔了帘子看不着,韦冲坐在此处最里面的椅子上。椅子之旁置小桌,上面有俩串葡萄在玉碟里,紫里透红,瞧着可爱。徐期此举是被韦冲看在眼里,招呼徐期坐了,韦冲就从手边取起一串递过:“想吃就说嘛,本官又不是缺这么俩个葡萄。”
“哎。”
徐期颔首接过,后而无话。“哦,本官却忘了,你还起来。”
韦冲说着,也立起身,等着徐期起来,他就绕着徐期走过半圈,到了后面儿停住,隔着椅子说道,“看样子伤得不轻,血都把衣服染了,待会儿回去本官就唤俩人与你一起,你着他们给你擦擦身子。哦,倒是没问,却是如何伤的?”
说过,韦冲转身,到了椅子跟前,又是伸出手来招呼:“你也坐罢,小心别磕碰着。”
“是。”
徐期颔首,是与韦冲一齐坐下,接着就讲:“昨日也在那饼坊作事,本来人少散的就早,我就瞧着了那么几个人姿态怪异,不同其他。前些日子就有瞧着,不过那时还在做事,不好出去,昨儿个又是散了,我就跟着去了。我想,到了半途就是被发觉了,不过他们不做声张,还是多亏盖允将军唤人救我,不然,怕是交代在那儿了。”
韦冲点下头,脑袋还不抬,只是看着地上。一会儿,他且又问徐期:“依你之见,那些大致是为何人?”
徐期缓缓而道:“我一开始是以为高丽人,可在之后,从他们口音来讲,却是汉人。”
“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
徐期颔首,又接着讲,“这样倒是与那老爷子所说的东奈落所相符,咱们大隋,确是有那么些个人为高丽做事。也因如此,自然口音不得分,他们来也轻易走也如常,不似从前高丽人来。”
“这样……”韦冲点了头,慢慢向后靠着椅子,“此事我已上书,只是还未得以回信。”
“虽是如此,小民觉得,咱们是处天遥地远之地,倒是不消去等皇上回话。咱们自是该出一份力来,把自个儿能做的事儿做了,后面也好再讲。”
徐期口无遮拦,说过才觉不妥,忙是挣扎着立起行礼,“小民莽撞,要是有甚么说不对的,大人直管没听见便是。”
“你这是怎么啦?坐着罢。”
韦冲瞧他一眼,就是轻飘飘一句,接着目光便是不在此处。听着此话,徐期算是送了口气,面色不禁含笑,点了点头,就且坐着。末了,且是望着韦冲,他吐出来一口气:“我是代大人想过一些法子,后来却都觉得不可,这事儿可不好办。小民斗胆,敢问大人是欲如何?”
“按你所言,境况已经到了难以拾掇的地步,今日之大隋,所忧所虑也绝不会只此一件。倒是也确如你言,咱们只能把咱们这边儿的事给办好,把咱们这边儿的防线盯住,旁的却是顾不及的。”
韦冲说至此处,他的手指稍稍弯起,在小桌子上敲打出节拍。待是几个来回,徐期是有些心急,他才点头又讲,“本官一会儿就教人去寻你医你,哦,是得会正骨的,至于旁的,你且莫要留心,养好身子才能再说他话。至于高丽之事,本官自然不会不顾,你是不消操心那些。”
话既如此,徐期也便没的讲了,只得点头回应:“是,大人。”
韦冲伸出手,剥了一颗葡萄填到嘴里,末了,又一会儿,说道:“你就回罢,还辛苦你来了一趟,好生歇着。”
稍停,又是轻轻笑着,“葡萄可莫忘了,带上去罢。”
徐期颔首,小心地从近处拿了一串儿,才是回道:“小民告退。”
韦冲是无后话,只是摆手,徐期便是低身向后退却。待是有了数步,转身,再出了门,先前送饭那个还立门口儿,满面都是笑呵呵的模样。刹那之间,这厮身子向着侧面儿一摆,让开道来,趁着关门时候,那眼睛还在往里瞧。可他的嘴巴倒也没歇,却是向着徐期问话:“你俩都说了些啥?到底关乎何事?大人可又有提到我否?”
“你别瞧了。”
徐期打了个哈欠,不等胳膊放下就重新扯住这厮衣裳,又是更近一步,且是附耳讲道,“有句话我想挺久了,现在觉得还是该跟哥哥你讲。在这府里,到底关乎营州大小事儿。小事儿也就罢了,要是些个大事儿被你听去,后面儿又有泄密,你说,若你是咱们大人,是该拿你如何?”
“啊这……”那厮霎时有些慌乱,一时之间,又是不禁扭头看。徐期又是拉他,唤了他把自个儿扶着,走却几步,才是又讲:“你啊,还与我问是否提你,要我说呵,不提到你才是幸事!老哥,这话可需记得,不然,就算在这府里,也没人救得了你。哦,这是大人赠我的葡萄,你且收了?”
“好好好。”
那厮接过那串儿葡萄,小心收入怀中,接着眯起了眼。一会儿,他或是想了又想,罢了,点头:“你说的啊,也是个理儿,我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