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郊外,向东数十里。小屋里头,杨妙挪着身子,缓缓摆正。身上的绳子让她很不舒服,稍是活动几下,不但是没松些,更是又疼又痒。那个大汉也是没让章叔叔把她嘴巴堵住,既是如此,就是大喊大叫大致也是无用。想过这些,又念章选不会哄她,要是动手不必如此,就干脆睡了过去。而在小屋之外,章选是与那几个一齐缓缓坐下来,接着环目望去,来者算上自个儿,且是共计有四。正想着没甚么下酒菜,大汉就是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一枚石头来。那石头瞧着像寻常溪石,周身圆滑,个头不小,有些发黑。等着碟子摆好,不等旁的吩咐,车夫就立起身从怀里拿出个小瓶儿,罢了,给搞到里头儿,大汉就直把石子丢进去:“今儿,咱们没甚准备,就尝这个。”
章选低头看去,原来是醋。“啧啧啧,大老远的路就给这个就着酒?”
车夫先是立起,满脸写上不开心。章选抿住了嘴,心道要是内讧也不是不好,罢了再以官家的话儿来收留下来也是可的。可还不经仔细想,李迟就举起了小杯立起,笑呵呵地先饮下肚,然后扭头瞧着车夫,安抚着讲:“话也不可这么说的,想咱老哥断然不会哄咱,定然是吃了好大的力也没别的拿来迎咱。哎,这拿着小石头来就酒我也是头一回儿,咱今个儿就当行个乐呵,如何?”
“罢了罢了!”
车夫虽是面上不喜,但究竟是下了台,或是觉得有些无颜,又是向着大汉叨叨,“吃酒是吃酒,也就罢了,待是吃饭时候你可别应付咱!”
大汉点头,也将手里头的酒一饮而尽,只道:“那不能的!看咱上好菜!”
听过此言,几人不语。大汉瞧着无人应他,也就不再言语,只是起身寻来一截树枝,且是把那断为两节,充作了筷,夹起石头放入口中。章选不语,就瞧着这大汉把石头嗦了一口,然后先是吐到手里,再才送回碟里。看过,章选心中有些介意,又见这大汉拿起了酒,自个儿就忙是跟着举起,一同喝过。大汉罢了,再低下头,像是热情样子,伸着手就指那块儿石头:“哎,都别只看着啊!来来来,你们几个也试试嘛!”
稍停,又是有几分落寞,声儿也低下,“这我老家吃法儿,究竟不过是少吃的,才用石子替了。已是许久未归,也不知道我家村里现在是个甚么样呵。”
李迟仍还笑着,身子向前探去,紧接着伸出手就拍了拍这大汉的肩:“莫要想那么多!咱们出来也无非是想混出些样子来,待是攒下些财,我就不干这个脏活儿。”
说话时间,又是转眼瞧章选,“旁的不说,兄弟,你到底是干过兵的,你就与我等说些内闻,咱们啊拿些事儿就说自个儿先前是做兵,总能在县里找那么个巡街的事儿。”
章选摇头:“这却不可,也是莫讲你们,就是我这样的,也是不敢再拿那些说事儿。要我说,不如就说走过镖,要是人家再问,且讲是走了那么俩仨回,都不争气,也不是镖头,故不识途,也就罢了。”
听过这番,李迟两眼放光亮:“到底是当兵走的,也究竟是个军爷,这倒也是个法子。”
稍停,他的声又落下来,“可就是说,为甚就连你也不能讲这做过行伍的啊?”
“自我脱了那身皮,等上面儿晓得了,寻常些事儿就该变了。到时对不上,反倒少了个解释的机会,也究竟是没得讲。”
“原是如此。”
大汉点头,他看来的目光似乎有些羡慕,“可是兄弟,既是本为行伍,为何还投咱们?要讲起来,这笔买卖可不值当。”
“我是有我的算盘。”
章选闭眼,故作玄虚,且不说了。他是不说,李迟自是认下,伸手按住大汉肩头,轻声讲道:“不瞒大哥你讲,这次的货就是从他手中劫的,这姑娘大小也算小姐,他要回去怕是要拿命来谢罪,故而他回不去,是与我投了咱们。”
“那你这事儿可不地道。”
大汉低声说过,又是双手举起杯,向着章选讲道,“方才我是不晓得,可是冲撞了兄弟,我来敬兄弟一杯!”
章选点头,握着杯子和他轻碰,罢了一口饮过。待是放下,学着大汉模样,也是折断一截树枝,夹起来那块儿石头放入口中,嗦了一口,再吐回去。罢了,他是抬头笑道:“大哥说话也是过了,既来之则安之,过去的不开心的就不提了,咱们后面儿一齐做事还得齐心,只望几位后面儿莫是不把我当咱自己人,那样我可不干!”
“哎,言重言重。”
倒是不等大汉回话,那个车夫先是笑了,也是跟着举起酒杯喝下,才接着与章选讲,“我也跟你讲罢,我先前还是县里那不入流的,偶间是和人一起抓些偷鸡摸狗的那些个,可日子也是真苦,现在想来,果然不若做这些。”
稍停,他好像想到了些甚么,忙是一个抬手,竟是坐着行礼,“哦,似乎还未与你通报个名儿,咱啊姓许名其三,在这平常,也不消麻烦,唤我其三便是。”
“好,那其三兄弟,此刻便算认识了。”
章选也是抬手回礼,罢了,仍望大汉,“有的事儿咱是不懂的,按说我仨是该在此歇息多久?还是另有人来?”
大汉摆手:“这里不同营里,哪里有许多规矩?就是你仨待个十天半个月的,又是有何不可?”
“那可不是太迟了些?”
章选脱口而出,眼睛又瞧李迟。李迟见状,就点点头:“大哥你说甚么十天半个月?我倒是可以待着,这章兄弟可怕不行,人家到底行伍出来,营中或是查验或是将寻,实在是早走为妥。我是打算明儿早就走,哦,我也交代你一句罢,若是后头儿有军里着人过来,你可得替俺们打个掩护,指个别处的路,替咱拿下些时候。”
闻是此言,大汉的笑脸也是渐渐凝住,许久是不说话。待是过了些个时候,大汉才道:“你可当真想好了?这意思,是要不要这里了?”
“是。”
李迟答过,起身,目光越过山岗,不知看向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