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县衙之中。妙儿算是才认了父,夫人也是借了话头儿,试把往日不悦一笔划过。稍有一会儿,众人回神儿,崔氏忙就笑说:“既是已然认父,那这名字,就该是唤作殷妙了罢?”
语是未尽,便瞧妙儿,目似在说你看如何。妙儿一时无话,这个崔氏便接着讲:“或是不大习惯的呢,多唤几天,估计也就惯了。”
殷峤看出妙儿有些不悦,且瞧着是面微低眉稍皱,忙是摆手:“这个可不能凭了咱的话来。”
说至一半,停了一会儿,又望杨妙:“妙儿,你呀也无须是听崔夫人所言,你且就告诉了我,你是愿与不愿?若是不愿也就罢了,我也想着,杨府只你一个,再是更姓,确为不妥。”
妙儿闻言,忙是颔首:“多谢殷大人。”
“瞧你,又见外不是?”
殷峤面似微怒,又是俯身把这妙儿扶起:“先前你是有些不自在的,我也看得出来,如今是真真切切为了一家,可是不许有甚没说出的憋屈话儿,有话尽讲也就是了。”
妙儿颔首,曰:“然,妙儿记得了。”
“嗯。”
殷峤点头,就扶妙儿缓缓落座。再侧目,那边羹汤已是凉,须是年纪大了,更多几分甚么累的,殷峤也就坐下。缓和口气,殷峤把那青叶叶菜夹起来,放入妙儿碗中:“自然不如肉的,可这些也得吃的。”
杨妙昂首,应过一声,就是埋首吃了。一会儿,另有姑娘几个抬了板子,上置清汤,缓缓给放在几人面前。罢了,是低了头,渐渐后撤。殷峤看过,似是对了几个姑娘致意,微微点头,接着就把右手一伸,乃对杨妙说话:“刚刚饭菜是有些凉,快些喝了热的,暖暖身子骨儿。”
这话该有些过,杨妙是在心说,如此倒是有些不自在呢。可面上依是不变,只是更低了头,应了一声:“嗯。”
气氛还算融洽,大夫人也笑说几句话,这般光景,尤是一家。正当时,殷峤忽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将要至也。是故扭转过头,就见一个小厮快走,或是见着老爷瞧来,嘿嘿就笑:“老爷,外面儿来客了呢。”
“噢。”
殷峤应过,心是在想,按说于礼,在这午食之时是不该这么来的,可见莽撞,或有甚么急事儿?也尤不可知。是在殷大人思量时候,杨妙也瞧,见这小厮身着了灰布衣裳,面色本分。是有一会儿,这小厮倒是扭转了脸,看着别处,再是转眼功夫,或是觉得不妥,又是扭过只低着头:“大小姐……”杨妙歪了脑袋,眼睛眨巴两下,是未去答,只讲:“你抬起头来。”
小厮抿了抿嘴,轻声是应:“是。”
待是小厮抬首,是见杨妙面颜如花,眉眼里是不甚精致,有些泥地里野娃娃的模样儿,却是小鼻大眼。没甚官府大小姐的样子,更有几分邻家碧玉之感,好一幅美人的胚子,又不觉甚是可怖。若说甚么不足之处,就是年龄尚小,小厮心中琢磨,这个被领来的大小姐约合也就十三四岁,不解多少人情。“好了,净是看咱家妙儿了。”
听是这话,小厮尤是一惊,抬首就见殷峤的眼,里头儿透着怒气,却不很凶。也是,小伙儿心中自念,没人不喜自家闺女惹人喜爱,就辨自个儿无事,嘿嘿笑笑。是时,殷峤点了点头,伸了手抚在妙儿肩头,说:“你说是有客来?怎么这个时辰?是营州那处新来了人儿?”
“倒不是呢。”
小厮颔首:“他说是大人的亲戚,还领了一个娃娃,瞧着有个十五六岁模样,小的想……”殷峤闻言,就大致晓了后句,明知故问:“你想甚么?”
“小的不敢说的。”
“嗯……”“那这是要……”“就此轰走也不为好。”
殷峤吸了口气,扭头是瞧夫人,夫人也是摇了摇头,面露难色。一会儿,殷峤摸了摸眼角,又把眼睛瞧着地上:“倒也不算祸,可也是麻烦。罢了,许他来罢。”
小厮闻言,就忙颔首答过:“是。”
杨妙是未见过那个七姥爷,故而有些发懵,稍是扭头就望殷峤:“殷……”一时想及或该改口,可又有些叫不出口,抿了抿嘴,只道:“不知是甚么麻烦?”
“噢,那是我一远房亲戚。”
殷峤闭上了眼,心中尤是不快。杨妙听过,是有些不解其意,只是颔首:“若是远方亲戚,那是该好好招待,不知……不知父亲为何不去相迎?”
这“父亲”二字挺轻很快,殷峤听得出呢,才是发觉妙儿或是有些不大习惯,遂是发笑。笑过两声,快些止住,殷峤吐了口气,道:“若是不大习惯,就还唤我殷叔叔便是,日后还长,不急一时。”
“嗯……”杨妙听言就先应了,只是心中还有些不大舒服,心念或是该刚刚一口气好好叫的。如今这般,虽说话出口能快一些畅快些儿,倒是有点儿不清不楚。还在胡想,又听是有几人声,妙儿稍侧过头,就见一个老头儿携着个少年行走将来。距了前堂还有十几步的路,那个老人便叫嚷起:“石头,知我来了,怎么你不迎一下啊?”
稍停,又是扭头:“哎,这个小子不错,懂规矩,不像先前,就晓得是要赶我走!”
殷峤低眉,把杯盏拿起,送在口旁,是不大想要去理。待是不过再有数步,殷大人才是抬起头:“这不是吃饭时候的嘛,我就想着不便离席。”
杨妙侧目看来,这殷峤似是觉得有些不妥,忙又是说:“吃的多了,就觉得不大想动,故而才是得罪了七姥爷你嘞。”
“噢,这样儿,那我也没啥子话可讲。”
那个老头儿如此说过,便是更近几步,稍侧过头,看向妙儿,吸一口气,喜上眉稍:“哎,石头啊,这个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噢,你收养的那杨府的闺女儿?”
这话实是冲撞,休说杨妙,夫人便是先侧过头。罢了,殷峤也是不愿接话,还是崔氏笑答:“他七姥爷,可别这么讲罢,她啊现在就是咱殷家的闺女儿。”
“噢,这样甚好,这样甚好。”
老头子是更欢喜,轻轻把身边儿男娃往前推,且是又说:“那她现在的爹也就算是石头了,嗯,甚好,喏,这就我说的那个小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