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城,衙府。殷峤已将些许数目更妥,是该还有些误,但起码上下几年算是差别不大,上面要是问起,该是还能模棱过了。如是,便没太多其他的事儿,总算是可以得歇一会儿。这般想着,殷峤就趴在桌上,身侧那名妇女见是这般就忙是从不远处取出一张半旧的红花锦缎毯子,仔细盖在这殷老爷的身上。这些做过,是把桌上的稍稍整理一些,这妇女便又俯下了身,小声去唤:“老爷,老爷?”
“嗯……”殷峤抬眉,是使了个神色,这女子就是点头,退出门外。这夜是静下来了。殷峤的意识有些模糊,却是依稀记得那大半个月之前杨妙来时,那个身上是泥染点点,脸上还带着惧意,是不懂礼,学了汉子模样给自己行礼,末了,还是自个儿给她纠的……正欲睡去,又听见了有蚊虫嗡嗡的声响,是在耳边儿叫个不停。殷峤是在心中叹了口气,许是烛火引了虫子。身上懒得动弹,那个声响却是越来越大,渐渐环绕耳边儿。终于是经受不住,殷峤猛然抬头,四处茫顾,却又不见那些虫子哪里去了。已是醒过,便是再趴着也是睡不着了。如斯想着,殷峤就是坐起了身,把桌子上的书册都重新整妥。适时看眼窗外天色,是道已晚,就是到了门口。那个妇人见了,忙是低下了头:“老爷怎是醒了?是有甚不大舒适的?还是缺了点甚?”
“没有,你勿多想。”
殷峤说罢,便是走过这妇人的身旁,未过几步,正该左转,却是一时又不想回去。他悠悠叹了口气,便是折了回来,就只在这门前立住。月色高洁,再看庭院,虽是不很大,可也小潭树木皆全。月映其潭水央中,清风徐来,使人自感心怡。这是个好时候,殷峤悠悠吐出一口浊气,心里是好受一些,只道是有些小权,有些薄财,未有为祸乡里,清廉是在一方,已是清福。忽闻是一阵小跑的声儿,殷峤侧目,乃见是名女子。这个女子是不熟悉,可这老爷是心中有数,看着是自家下人打扮,该算是半个自家人儿。扭转了身,等这女子到了跟前,他就抬手:“你且勿急,有话啊慢慢讲。”
来者闻言,是稍抬起头,却又很快低了下去。殷峤见得,这女子是用了手在扯衣角,就咳嗽一声,算是催过。终于,这女子再抬起头,已是惊恐写满脸上:“老爷,老爷……那个,小姐她……”“嗯?”
殷峤心是一惊,想起先前那老僧讲的句子,忙是抓住这女子的双肩晃动,嘴是更快:“小姐?她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小姐,小姐是在方才躺下没有多久就高烧不止!”
女子如此说着,就也跪倒在地,纳头便拜:“老爷!这,这真的和奴婢没关系啊!我是甚么都没有做啊!老爷!求你饶了奴婢罢!”
“你给我先滚一边儿……”殷峤说罢,饶过这名女子是往前行,没走两步,又感额头疼痛欲裂,不得不停住步子。旁那女子见状,就忙过来搀着,却又被这老爷甩开,只听一声:“我还能走。”
女子颔首,自是退去一边儿。殷峤扶住了墙,是还喘着粗气,待是过了几个呼吸,才算有所好转。接着,是缓缓走开,莫是太久他已是小跑起来,纵然是踉踉跄跄,也好在这院落不大,终是在杨妙门外扶墙立住。越是近了越是心慌,他的动作又慢下来,待进了屋,只看得是里面儿的妇人跪在床边儿,仔细地挪了被褥。“现在是如何了?”
走近了些,殷峤便是这般问去,他的眼睛是还看着杨妙,那睡去的脸上是眉间紧皱,两只胳膊露在被子外头儿,手儿都紧握着,不知是有怎样痛苦。而这时节,殷峤心中另有滋味,且说他是枯立一旁,别无他用,倒是有些看戏样子。正是懵住,旁有女子拉扯了这殷峤衣裳:“老爷,这是该如何是好哇?千不该万不该,这小姐可不能在咱们这块儿没了……”“你在说甚蠢话?”
殷峤喝过,就又把眼看向一旁,那是个平素在杨妙跟前照料的妇人,此刻一言不发,看着是胆战心惊。她也没那胆子,殷峤思量过了,就唤这个过来,一只手是放其肩膀,语气倒是柔和:“要是小姐出点儿甚么事情,我可没法饶你,得给外头儿一个交代。你,明白我的意思罢?”
这话听来轻巧,可这妇人却是额头生汗,不等这老爷把话说完,就已是跪了下去:“这,老爷!真不干我的事儿啊!”
殷峤点头,却接着讲:“吴妈,我知道不干你事。可是,要这人儿真是没了,怎么?我还要说是我没照料妥当?”
被唤吴妈的听了这话,便是愣住,嘴中也不知该讲些甚,只是想着该给自个儿争辩:“这,老爷,你是要我做……”“是又如何?”
殷峤皱起了眉,心却是急,瞥目又见杨妙依旧,终于是踏步上前,拉了这吴妈的衣领:“快些去找郎中!小姐兴许还能有救!”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吴妈忙是应了,就回过身,一个不慎,是硬生生跌到地上。殷峤回首,看时有停片刻,而她也顾不着痛,就勉力爬身起来,跌跌撞撞出了屋门,还听得是鞋子震地响。过了一会儿,殷峤伸手去摸杨妙额间,似乎是好一些,便轻吐一口气来,扭头看向一旁:“你且去跟着吴妈,待是郎中到了,你提前回来说声儿。”
旁人应过,又是一女子抿了抿嘴,小心凑了过来:“老爷,吴妈也是尽心尽力,在咱府上做了有十几年了,老爷若是真按刚刚讲的做了,奴婢觉得,恐是……”“我又何尝不知?”
殷峤瞥她一眼,将手背在身后,在这屋中绕了半圈,便是回头,使了手指在她额头一点:“刚刚那些话儿可不是给吴妈说的,偏她确实听不明白,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女子闻言,便是颔首撤步,虽是老爷没甚吩咐,可事已至此,脸色分明不大好看。而正如其念,这个女子才是退去一旁,殷峤就把这屋子里的几个下人都扫视一圈儿。罢了,他是还看着睡那儿的杨妙,声儿是压住了悲音:“你等且都退了。”
“是。”
几声应过,便都是出了门,待是殷峤转过身来,门已是被悄然合上。他是又叹口气,心中叨叨着吴妈,就怕那个来得晚了,误了杨妙。也不晓得是过了许久,殷峤只看着杨妙眼角似生泪点,本是伸手想将抚去,却恐使她醒过。或是睡着还能好些,如此想着,他便把眼望向别处。在这床子四处,本是有曼纱围住,是为朱色,而这时候两侧已被挂起。平素是不留意,这时看了,殷峤才见这纱是有破了几处,有些地方亦为发黑,一副的老旧样子,该是许久未换。抚摸半边儿,殷峤心说,等这番过了是该引她去寻,到那个时候,咱就在旁立着,让她自个儿去挑。心是这般想着,可也不晓得何时见好,又瞥杨妙依旧是出了汗水,便就转身,心念自个儿也是该出去透透气儿了。是出几步,还未出门,便是一声砰然响。殷峤是吓一惊,待立住脚,抬眉一望正是吴妈。这,杨妙该是有救!心是如此念道,他的手就直抓了过去,按住这吴妈的两肩,劈面就问:“郎中人呢?”
“在后头儿,是在后头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