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两名官差没有同沈括有过深切接触,但也清楚在海口他沈大爷的威名如何。能够将生意做的那般大,以至于县太爷都要敬畏他三分的人,可不是光凭着嘴皮子出来闯荡江湖的。两人被沈括吓得面色有些发白,在一阵惊慌失措中看着他们二人终于打马向着菜市口方向远去。此时的菜市口外已是人声鼎沸,来来往往间全是海口地带的百姓在看热闹。他们探头探脑间,怎么也想不到向来没什么作为的官府今日竟然会在菜市口里斩杀犯人,事情还来得这么突然慌乱。“听说要斩杀的这个人可是沈大爷府上的人,事情当真是不得了!”
“往常这位孟大爷也不是没有当街教训过谁,之前也有打杀过土匪强盗,怎么现如今杀个海盗却要被问罪了?”
“这种事情咱们小老百姓哪里能够猜得出来,听说事发之后人可是当夜就被捉了回来,这回果然是闹大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坐在高台上的县太爷也是坐立不安的模样。他瞧着岁数,怕是过不了几年就会告老还乡。最近几年海口都没发生什么大命案,此时突然闹出这么一桩事来,当真是给自己的为官生涯达中添了龙墨重彩的一笔。刽子手此刻正在一旁磨刀,期间发出来的锐利声响又是让人心寒不已。县太爷掏出手帕擦拭额头上的热汗,看着情形似乎也是极为难的。就在这时,梁鼎天和沈括终于身骑高头大马一路疾驰而来。两人皆是满面惊慌之色,尤其看见官差等人已压着孟寒飞要往高台上走去了。也不知他在县衙的这几日日子过得到底如何,打眼一眼望过去脸色简直难看至极。孟寒飞用力挣扎着想要挣脱开,身后高大官差却是将他强压得动弹不得。他嘴里一阵呜咽,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同往日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大不相同。一看着自家兄弟受了如此委屈,沈括立刻扯着嗓子嚎道。“你们今日谁敢?!”
忽然听闻此声,县太爷悬着的那颗心似乎就此坠落,颤着手急急忙忙向官差呵斥道。“还不赶紧将人给放开!”
突如其来的前后转变,让众人都有些措手不及。梁鼎天翻身下马时看见县太爷仿佛松了口气,显然对方也是极不愿意得罪沈括的。沈括三步两步朝着高台上奔去,面色阴沉到能够滴下水来。“我兄弟当街斩杀的人是海盗,这般为民除害衙门难道不有所嘉奖吗?”
“你们就算吝惜钱财,不愿意对此褒奖也就算了,如今怎么能够不声不响就要夺他性命!”
“如此没有公道天理,看来是不把咱们沿海的百姓放在眼里,也不把我们这些跑海运的商人放在眼里了?!”
铿锵有力的一番质问,让县太爷冒着虚汗的脑门此时汗如雨下。他颤着嘴唇,好半天都没讲出话来。沈括对其狠狠瞪了一眼,随即让人将孟寒飞给松绑。梁鼎天看出县太爷的为难,猜想今日必然是上头人让他做的一场戏。至于这场戏的背后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眼下当真不得而知。他们二人将孟寒飞从地上搀扶起时,这家伙眼里竟然闪出了盈盈水光。张嘴想要言语间,嘴里却像含了什么东西似的,怎么也说不清楚。“看样子是有人给他喂了哑药。”
梁鼎天微微皱眉。沈括顿时气急败坏,反手就要指责县太爷。恰逢此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声。多日未见的秦功身着铠甲,昂首挺胸跨骑在高头大马徐徐前行而来。他脸上挂着小人得志般的笑容,身后众多随从霎时开路,驱赶着百姓就此退去。“今日这场劫法场的大戏真是让本将军开了眼了!”
“本来以为在沿海这等地方瞧不见什么稀奇事,没想到今日沈大爷还真是侠肝义胆,连这样沙头的大事都做得出来!”
闻言,梁鼎天忍不住和沈括对视一眼。他们早知道秦功人到海口必然不会消停,只是没想到一切的一切都在对方的股掌之中。县太爷显然也是受到秦功胁迫如此,此时一见对方来到场上,赶忙从椅上站起身来。“下官见过秦将军!”
秦功一时间春风得意,便是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底下百姓对此事又是好一番议论,尤其是看着眼前这个都城来的大将军时,眼中免不了都有几分畏惧。孟寒飞略微虚弱地靠在沈括肩头上,梁鼎天则是搀扶着他另半边身子,抬手摸向人的脉搏处。孟寒飞力大如牛,据说强健时能够以一己之力斩杀几十名海盗。便是这样一个人去了官府大牢没两日回来后,身上气力都已消竭。秦功迈步走向高台处,吊儿郎当斜坐着看向他们,眼中有着上位者不可一世的傲然。“沈括,你可知罪?!”
“今日胆大妄为到竟然敢当着本将军的面劫持法场,如今底下百姓可全都是人证,此刻你又当如何辩解?!”
沈括深呼吸一口气,略微不安地看了梁鼎天一眼。要是换做寻常人,他根本就不带半分怕的,可偏偏秦功是故意而为。“草民的兄弟孟寒飞前几日是为民除害才斩杀海盗的,草民认为此等行径虽略有不妥,但也不至于要拿他杀头问罪。”
闻言,秦功略微一思索,锐利的眉眼竟然缓缓松弛下来。“本将军此时也觉得你说的这番话大为有理。”
“毕竟为民除害乃是好事一桩,的确不至于要让他以命偿命。”
前后态度突然偏转,使得梁鼎天心中立刻升腾起异样感。秦功本来就是个睚呲必报的小人,他设下此等时局必然是另有所图。眼下又是这般好说话,不知道的海口百姓还以为他是个多大的良官呢。沈括也是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通情达理。他没有放松警惕,和梁鼎天对峙的眼中反而越发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