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风早上是被冻醒的,虽然二姨娘替她送来了两床被褥,可偏北一带,冬天的晚上没有炭和炕,这种寒冷,常人根本承受不来。她在被窝里,慢腾腾套上了夹袄,才敢露出手脚,又穿好了衣服,在小屋四周围逛了一圈。这屋子,先前很有可能是一个小香堂,供家里人烧香拜祖宗的,可后来祠堂越建越大,这小屋子便没什么作用了。没有后门,只有一个被锁着的前门,仅此一个出口。她飞上房梁,用手尝试着,往上顶了顶头顶的瓦片,倒不是全然不能推开。正试着挪开一块有些松动的瓦片时,她又听见门口传来交谈声。宁风眉头一拧,随即轻飘飘从房梁上跃了下来。刚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外面传来老祖宗的声音,“不用打开。”
宁风低垂着眸子,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风儿,你醒了吧?”
老祖宗的声音,顺着门缝清晰地飘了进来。宁风闭着眼睛,没有吭声。“你和恩儿,此次实在是做得过火了,殃及到整个宁家的祸事,我若是不惩罚你,也对不起旁人。你若是能诚心悔过,在这里待上几日也是好的。宫里追问起来,宁府面子上也能过得去。”
是为了宁府的面子吗?“若非当初四姐有意刁难,五姐也不会出此下策,祖母将过错,都推到我一人头上,我实在不敢当。”
宁风平静地回道,“祖母向来只骂我一个人,可曾想过,一个巴掌拍不响。”
“金嬷嬷被他们逼死了,祖母连查都不查问一声,当真叫人寒透了心。我可以一人承担起过错,可至少,要让我服气。”
老祖宗在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沉声反问她,“金嬷嬷的死,都不能让你悔悟吗?”
悔悟?她又不是和尚,真是可笑!“祖母有评判对错的一杆秤,我也有做错或是做对的判断,我没有做错的事情,断不可能替旁人背黑锅!祖母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她们,将来招来祸患,也不要再怪罪到旁人头上!”
她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老祖宗要这么针对自己,要这么袒护左芙蓉她们,要不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她恨不得一棒槌打醒她!“你忤逆至此……”老祖宗的声音,甚至颤抖起来。然而只说了几个字,便停下了。没一会儿,宁风便听见了一行人远去的声音。她气得不轻,心肺简直都要气炸了,一想到金嬷嬷无辜枉死,抬脚便往门上踹去。连踹了几脚,也没人搭理她,她心底的火,又渐渐平息了下去。时候未到而已。当老祖宗知晓这一切的骗局的时候,知道连她曾经最疼爱的大孙子,也只是抱来的而已。当这血淋淋的一切被剥开的时候,她会让她后悔。她现在还不急,皇上吩咐了,让她好好在宁府待上几日。只有她安分地待在府里,外边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才会越发的张狂。他们会以为,保护皇上的最后一张王牌,已经没了。天刃是宁彦伯一手组建起来的,每一个加入天刃的人,都是经过他亲手挑选,他们只听从宁家主人和皇上的吩咐,说天刃是宁家的家养兵,也不为过。外面的人,肯定以为,天刃离开了主心骨,离开了宁彦伯和宁风,便是一团散沙。其实不然,一张早就精心织就好的大网,正在朝他们悄悄铺下,而他们浑然不觉。•三更天的时候,宁风还没睡着,脱掉鞋子盘膝坐在铺上,调整自己的内息。她被关在府里的这几天,闲来无事,想起了师父之前教过她的一些口诀心法,每天都在练,倒好像有了新的参悟。其实这个朝代的炼丹术还不够成熟,也不像外人所道的那般神乎其神,大师兄元朔倒是个炼丹奇才,精于此道,曾经拿她做实验,给她喂过一颗洗髓丹。宁风先前脑子里,只觉得自己不是练功练气的料,不求长进,可是就在昨天深夜的时候,她忽然发觉了,元朔的洗髓丹对她的影响。洗髓丹,顾名思义,洗的是骨头经络,对身体内部的一些影响,功效类似于肠清茶给你的肠子带来的影响。她先前不愿意练气功,可气功是武功之根本,所以她的功夫就是三流水平。而,昨夜,她在练心诀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体内的真气,至纯无比,不再像之前那样浑浊不堪。她有些惊喜,想了半天到底是什么原因,忽然就想到,去年她还没附身在宁风身上时,元朔给她喂下的那颗洗髓丹,当时她痛了好几天下不来床,师父还罚了元朔。想来一定是因为那颗洗髓丹的作用。不过一天,她就忽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她直觉自己的功力,有了突飞猛涨的进步。她听见远处三更打更的声音,像是离自己很近,她听见祠堂外面,屋檐滴水的声音,她听见,门外侍卫打盹的轻微的呼吸声。她睁开眼睛,一伸手,拍向门后的那只废弃的小香炉,隔着几尺的距离,香炉立时被她掌中的真气,拍得四分五裂。这香炉是石头做的,在她手下,像是软木一般。宁风心中不由大喜,只觉得自己呼吸吐纳,也比先前精纯了许多。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随即仰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有人在上面。她稍一犹豫,立刻轻飘飘跃上房顶,看着头顶上声音传来的方向。上头的人掀了几张琉璃瓦,一抹淡淡缥缈的月光,随即顺着拳头大小的洞,透了进来。三更半夜掀人房顶,想来也没怀什么好意。宁风目光渐冷,一手慢慢地,在身下房梁上,抠了几根碎木头。“大人……”正要出手之时,宁风忽然听见了风刃的声音。她心中一惊,立刻几步爬到正对洞口的地方,悄声回道,“在这里。”
果然是风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