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琼月捏了两瓣花,合上眼睛,轻轻遮住琉璃般的美目,静静享受这片刻的惬意。满屋淡香,少女青丝散落于水中,唇嫣眉黛,肤若凝脂、肌似白玉。一截白皙细腻的藕臂柔柔的搭在浴桶上,让人血脉喷张的身子在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屏风后雾气渺渺,屋子外却是另番景象。“妈妈,您今儿可得好好惩治惩治那沈婵月!这不知天高地厚的,竟说仙月渡里头没人比的过她,还辱骂烟茗粗手粗脚,伤了她娇贵的身子!烟茗人轻言微,吃些委屈也就罢了……可妈妈不同,她初来仙月渡便如此放肆,指不定将来怎么压着您呢!”
烟茗皱着眉头做出欲语还休的姿态。她后边跟着花枝,和几个身着素麻的三等侍婢。那些听信了烟茗谗言的丫头心中嫉恨,个个都争着出头:“玉妈妈玉妈妈,那女子好生大胆!听烟茗姐姐说,她还嫌您赠的衣裳料子不好,配不上她!如此心高气傲,若要她留在这儿,还不知以后会做出什么妖来!”
秋屏脸上施着白粉,盖着厚厚红脂,咬牙切齿道:“这沈婵月就是生了张狐媚的脸,还不知想勾谁呢!”
“秋屏说的不错,那张脸生得那般祸国,她还装着清高自傲拿捏着架子,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做给谁看!保准是个惑主伤人的货色……”花枝酸溜溜的说。玉妈妈不屑地瞟了花枝一眼,嫌恶的睨着“白面桃腮”的秋屏:“我当是什么事,兴师动众的。”
她又转头朝铜镜里望了眼,颇有些惆怅道:“我们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靠的就是这张脸,生得狐媚是她的本事,若勾的到人,更是她的本事,你们不满大可回了娘胎重来一次。”
她叹了口气,妖媚的揉了揉太阳穴道,“你们这群没出息的,连她十分之一都及不得……”玉妈妈并非多信任、多喜欢冷琼月,只因她生得美、才艺好,才得她袒护。她疲倦的甩了甩香帕:“做什么都要讲究个‘理’字,若没有证据、没有理,妈妈我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的罚了她不是?”
这些丫头也是蠢,这利益至上、充满阴谋诡计的世道,她们人微言轻的三等侍婢,怎及得上一等歌姬在玉妈妈心中的地位?这群丫头听了,脸上都是一白,烟茗欲说些什么,却只是动了动嘴皮不出声了。她不明白为何玉妈妈如此抬高初来的沈婵月,贬低来此服侍多年的她们。玉妈妈说沈婵月才艺了得,她们却是没有见过,心中自然不屑。“妈妈说的是。”
花枝咬着唇,弯了弯身。“你们这些丫头,正事不做,倒在这儿耍起性子来了,妈妈我平常是怎么教你们的?传出去岂不是败坏了我仙乐渡的名声!”
玉妈妈声音微扬,疾声厉色,手一下下点着花枝眉心,眸中尽是嫌弃。一众丫头听了面色铁青,心口不一的说着:“谢妈妈赐教。”
随后灰溜溜的退了下去,心中却是更嫉恨冷琼月了。透心阁内,画珠一袭淡青色裹衣,灵动可爱。仙月渡的婢子分三等,第三等是素麻衣裳,二等是水纹暗白罗裙,一等则是淡青色罗衣。冷琼月瞧着身上的淡芙色流苏百褶裙,扬了扬不涂而嫣的唇。极好的料子,也是淡雅脱俗的款式,素净又不失体面。流苏色如荷花,空灵且纯粹,温柔中带着一丝随意的不羁之气,显得人如仙子一般气若幽兰。画珠笑语盈盈的梳理着冷琼月及腰的长发,道:“小姐,还是如从前那般素净打扮?”
“自然。”
画珠应了声,将她万千青丝顺于一侧,松松儿编了条辫子,用条粉俏色绸带与未编的柔发合拢轻绑在一块,折了朵嫩鸢尾夹在她耳上,衬得人温和柔雅却不失灵动娇俏之气。冷琼月扬起那张干净得不施粉黛的小脸,柔柔一笑,“我们去找玉妈妈吧,听候她的吩咐。”
玉阁内,玉妈妈满意的瞧着两人:“梳洗清爽后更见天姿!”
“妈妈过奖。”
冷琼月合起手行了一礼。“你也是拘谨得很,做什么都要行礼,哪有你这般的丫头,这仙月渡的礼就是扬起笑脸,对着客人笑的娇媚些,送个甜嗔秋波~”她捂着嘴笑笑,见冷琼月没有什么表情,也收了笑意,“好是好,只是太素净了,不管你是歌姬还是美妓,都身在这青楼楚馆中了。”
“客人赏的是娇艳牡丹、柳娇桃红,可不是什么阳春白雪、冷霜静女。”
她撇撇嘴,边转身边道:“今儿晚上好好打扮,到台上给各位看客奏一曲,也算是迎了你来。”
冷琼月福了福身,道:“婵月明白了。”
无论从前怎样,那是冷琼月。只谈现在,她是沈婵月,是渭城仙月渡的歌姬沈婵月。夜间,长街中人声鼎沸,灯火阑珊,摊贩游客络绎不绝,渭水河锃光辉煌的画舫游船上,少男俊女互诉衷肠,景致艳绝。夜晚的烟花巷比哪儿都喧嚣热闹。仙月渡高门上挂上了大红灯笼,昏红暗妍的光芒流转,脂粉气息弥漫,镂花门窗雕栏画栋,姑娘美妓们笑语盈盈、媚波生生,轻倚着公子哥儿,扭动着细腰丰臀,妩媚娇嗔。宴台阔大雅致,台下一片喧嚣之景。雅间皆以上等曼纱遮掩,零星点缀着明亮柔和的夜明珠,可闻其声却不可见其面,大多是留给王侯将相、王孙公子的。前排雅座坐着的都是达官贵人、才子名士,后些坐着的便是常人惯客,最后面的位置自然是留给那些平奇郎君的。雅间坐观全局,仙月渡大厅整个儿都尽收眼底,前排雅座则是离宴台更近。冷琼月待在透心阁内,在原先的百褶裙外披上一层柔纱,绢纱裙摆淡薄如清雾,再腰系一条玲珑腰带,更显得身段窈窕、气若幽兰。“小姐,可要重新梳个发式?”
画珠笑着给冷琼月端上一碟绿豆软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