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节,不能只我热闹,也要让夜青花去看看。”
陈如流急匆匆奔去后院,取了个花盆,铲子,兴冲冲直奔云谷中来。等到日上三竿,夜青花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栽在花盆之中,被一个熟悉的人双手托着,沿着山中小道缓缓而行。“呃……如流……现在是,这是在……做什么。”
夜青花自修成灵体还没移动过,被晃的头晕目眩。陈如流倒是兴奋得容光焕发道,“你忘了,今天是三月三日节,海春城都会有集市,是最热闹的时候了。”
夜青花兴奋的的枝叶都舒展开来。“哇,那我也能去集市上赏花灯了。”
但很快又变得蔫头耷脑,“如流,你……你能慢些走吗我头晕,还有……我口渴。”
陈如流只好去到水涧取水,把夜青花灌了个饱。这才继续赶路,一路上晃的夜青花晕头转向,等到了海春城时,已经是傍晚时分。陈如流抱着盆栽夜青花缓缓入了海春城内,随着天色昏暗下来,大街上的灯光也已经渐渐亮起,众人已经闹腾起来。沿街的许多茶馆、酒馆都热闹非凡,宽广的阳城大街上熙熙攘攘,人人拿着各色灯笼招摇过市,好一番热闹景象。一队舞狮人从小巷子转出,妆好了招摇过市,陈如流抱着吓得哇哇乱叫的盆栽夜青花,找了个熟悉的沿街小酒馆,进门去,在窗前坐下,把夜青花摆上桌子,叫小二过来交待声,“上些酒菜来,酒要两壶。”
小二一见是景明道人的徒弟,连忙搭笑应喏,不多时便端着两只酒壶两碟小菜回来。“小师傅请慢用。”
陈如流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递到夜青花面前去,“夜青花,你也来喝一点吧。”
“咳咳”夜青花被呛得缩起叶子来,“这就是你说的人间美酒,味道可真是怪,我才不要喝。”
陈如流便给花妖倒满一杯水。郑重其事的说声“请”,便将自己杯中清酒一饮而尽,再将那杯水倒在夜青花花盆里,继续斟满。小二远远望见陈如流怪象,心中暗道,修行之人果然不一样,竟然和一盆花喝酒,摇摇头来不及多想,便忙去招待后来的客人了。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各色的人流穿梭不息。夜青花新奇的盯着过往行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世间何谓热闹,心情大好。陈如流正自顾自饮酒时,忽有一个黑衣人影越过人潮,自顾自坐在了沿街的酒桌空位上。“酒馆人满为患,借个地方喝酒可否。”
虽说是请求,却并没有商量的意思。今日酒馆人多,四周确实只有陈如流这桌还有空位。陈如流细细打量那个男子时,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好像也是这个地方。他总是在夜幕漫卷了海春城时,才踏着石板路穿过巷子出现在阳城大街上。他总是神情恍惚,好像在思索什么,对这条街道上的一切都不以为意,但陈如流清楚的感觉到,他在找什么人。他带着一丝不安在寻找着谁,那种不安就恰似是来自于两人约在了黄昏,而他直到夜色幽深时才姗姗来迟的愧疚。他也不客气,自顾自倒上一杯酒,说声“请”,便仰头一饮而尽。他喝完了一杯,看着陈如流,唇下似笑非笑。“你也请,小花灵。”
黑衣人端着酒杯对夜青花开口道。陈如流心讶不已,夜青花一直以感知之力与他对话,是以寻常人是听不见的,而此人好像看破夜青花的灵体,看来绝非寻常人。“在下陈如流,是妙光山上景明真人的弟子,不知阁下是?”
那人开口道,“我早年也是山野之人,只是昏睡了太久,忘却了姓名。”
还有人能忘记自己的名字?陈如流不禁腹诽一番,黑衣人好似看透了他的想法,却也不以为意,继续说道,不过旁人都叫我做夜行人,大概是因为我只在夜里才出门,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个名字。夜行人……听来奇怪,只在夜里才出门的人?有趣得很。“景明真人我知道,是此地一位云游散仙。陈如流小兄跟着他,不知是修的什么道法?”
“天资愚钝,道法却不曾修得。”
师父对自己百般都好,只是不教授道法,陈如流暗自叹了口气。夜行人却点了点头。“大多人修行寻常道法,有所成者,也不过是延年益寿至多三五百岁,可使些寻常法术,即便大有所成,得以窥探天机,做个云游散仙,也享不了千载春秋,那些寻常道法,不修也罢。”
陈如流愕然不语,不论世间万法,寻常人得晓修行之道,能够识破五行八卦,得以通晓阴阳,已属不易。天资稍好者,有能御法为用,已经是百里挑一。而通过多重破法之境,得窥天道,延寿数百岁,称作半仙,则是万中无一。像自己师父妙光真人那般,做个云游散仙,已经是绝世少有,却被面前这位夜行者说得一文不值,简直荒谬。夜行者饮一杯酒,看破了陈如流所想,继续说道,“修行之道,无外乎天地之道。顺应天地,万法自然,有道可循,也无道可循,因天地之道在于变,是以真正能勘破天机之人,往往修行道法却不遵道法。”
陈如流眼睛瞪大,自己也常听师父妙光真人讲道,对于道法也略知一二,但此人这一句话就将师父所修道法,说的毫无长处,确实颇为大胆。陈如流问道,“那敢问阁下,修的是什么法?”
夜行者摇摇头,“修俗世法,正天地道。”
俗世法?天地道?夜行人继续说道,“你且看着。”
,他一扬手,将指尖上一滴水弹出,点在陈如流天灵穴上,陈如流顿觉耳目一新,竟能一眼望穿屋宇,不止千百米,四面再无一物能阻挡视线。陈如流将整个海春城的景象尽收在眼底,而且不是寻常所见,大到楼阁屋宇,小到飞虫走蚁,不曾遗漏。“你试着再望远一些。”
夜行人说道。陈如流感知之力好似飞鸟出笼,飞到妙光山上去。景明真人在讲道堂打坐,纹丝不动。那股感知之力好似毫不受控制一般,陈如流忽然感觉自己好似已经飞在云端,俯瞰大地,瞬息略过十万里,将整个南仰光州看了个通透。“天地之道在动而不在静,瞬息之间已有万变。修道之人若能把握万变中之一变,便能学究天人。”
陈如流的感知终于从云端落下,却是出了南仰光州,飞跃到一座云雾山上去,这里一座大殿堂皇无比,好似传说中的天上仙宫。一个身着浅白衣裙,身段婀娜的女子玉立在大殿上,面上覆着淡色纱巾,虽不能看清面目,只看身段已足可令人神魂颠倒。殿上不供神像,不供牌位,供的是一只青果,着实怪异,那青果忽然金光大作。女子见了,讶然失色,轻声喝道,“是谁?”
“啊……”陈如流被这一喝吓得心神猛地收摄回来。自己还坐在海春城的酒馆里,夜行人已经饮了三壶酒,又唤小二上了一壶。“这一番好似……神思到了不知何处去了。”
陈如流知道自己一直坐在这里,定然是这位夜行人用了什么秘法,让自己能感知数万里外的天地。这种感知之力绝非等闲,须知即便是景明老道,定神施展法术能算得周围变化,也不过百里之内,可自己毫无道法,他竟能让自己感知天地,还如此清晰。夜行人面色微变,“你方才所探知之地,乃是元州圣庭。并非我让你看,你神识去到哪,乃是冥冥之中天数所定。”
“元洲圣庭……我听师父说过,那是人界主宰之地。”
陈如流瞠目结舌,久久难以回过神来,自己方才所探知,南州东西便有十万里,欲要到元洲圣庭,恐人力所不能及。夜行人饮完最后一杯酒,“不早了,我该走了。今日对饮,乃是有缘,我便赠你一重道法,你可愿受。”
陈如流尚未回过神来,隐隐觉得可能此人乃不世高人,实难耐心中好奇,跃跃欲试道。“不敢不受。”
夜行者扬手一指,“出了海春城西十里山谷之中,有两个恶人在争一本经书,经是好经,但倘若落入那二人手中,便祸患匪浅,你便替我将那本经书取来,自行修炼,经书凡人难以勘破,至于开启之道,方才皆已告知,你得此经,须行善于天地。”
话音方落,夜行人已飘飘然出门,隐没在夜色之中。“酒不喝了,且看看再说!”
陈如流探手抱起夜青花,便出了酒馆门来。方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大街上此刻已经空无一人,宛如刚有一场大雨,将世间飞扬的尘土清扫个干净。陈如流长出一口气,便往城西面跑去,夜青花摇摇花枝,“那个人说话真是奇怪,我一点也听不懂。”
陈如流道,“世上奇怪之人,大多有其过人之处吧。”
夜青花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听了个一知半解,但它知道,陈如流曾多次向它说起心中所想,自己也想要和师父景明道人一样,修行正道,造福世间,只是一直没有机缘。夜青花隐隐之间感知到,陈如流的机缘来了,却没有想到,自己的机缘,也一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