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他和众人说:“今日家宴,各位不要见外,随意就好。”
那声线清冷单寒,一如这屋里冷冷的温度,又和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模样对上了。
屋里一时响起簌簌的衣料摩擦声,想是大家行完礼站起了身,只是不闻一丁点儿说话声。果然不止她一个人怕他,看看,这一屋子的亲戚们都这样怵着他,舒窈心里想到。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
“既然人都到齐了,就摆膳吧!”
听了这话,屋里的人又活了过来,下人们匆匆进出,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流水般端上了众人面前的几案。舒窈记得这个声音,沈彦大殓的那天她听到过,正是国公爷的声音。
气氛好转了起来,有人渐渐开始热络地交谈,周围又响起了糟糟切切的声音。舒窈看了看自己的周围,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各个坐的端端正正,垂首看着自己面前的菜色,有举箸挑起一根菜丝儿的,有拿汤匙盛汤的,皆不说话。
玉瑶坐的离她最近,她倒是什么也不吃,只直直地坐着,脸色有些苍白,眼皮微垂着,人也有些摇摇晃晃的。舒窈看她有点不太正常,悄悄地问道:
“可是困了?”
玉瑶一个激灵,忙忙地摇头,捏了捏额角,低声道:
“没有,就是头疼的有些厉害。”
舒窈不好探手去摸她的额头,隔着几案拉过她的手腕来摸了摸。这一摸,心中吃了一惊,玉瑶的脉象虚浮紧凑,显然是风寒入体,转成了热症,好在她底子不错,从寒症变成热症倒是不打紧,只要尽快退了热也就好了。
看看她的样子,此刻怕是正烧的厉害。舒窈想劝她离席回去,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多说。
没过多时,菜上完了,宴席开始了。
菜果然如玉瑶所言,都是凉的,那汤一端上来时还冒着点儿热乎气,才过了一会儿就凉透了。席间的气氛却渐渐热闹了起来,有人举杯,有人道贺,觥筹交错,男宾们主要都围着国公爷和沈君琢,女宾们则围着余老夫人和蒋夫人。
女孩儿们这边,剩了几位年长的夫人,她们围在一起低低交谈着,也不去凑余老夫人那边的热闹。女孩子们也开始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低声说笑。舒窈正觉得无聊,忽见玉瑶等姊妹几个都站了起来,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沈瑜过来了。
他身后跟着那个常见的小厮,怀里抱着一摞黑檀木的盒子,盒子长长的,全都一个模样。
沈瑜和大家见了礼,道:
“前几日学里先生教了制笔,我做了几支狼毫,想着几位妹妹腕力有限,用狼毫再合适不过,就拿过来送给大家,是点心意,还望妹妹们不要嫌弃。”
玉瑶几个姊妹们有些受宠若惊,沈瑜是蒋夫人的心头肉,一向高高捧着,她们这几个庶女跟他的距离很远很远,今日突然能得他的礼物,实在是吃惊的很,几个人忙道谢,纷纷表示怎么会嫌弃,回去后必定勤加练字。
沈瑜从小厮手里接过盒子,一一递给她们。舒窈本想装作不知道,就没有起身,依旧坐着。可忽然觉察到很多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抬头一看,才发现沈瑜到了她面前。
她不得不站起身来。沈瑜面上带着淡淡的得体的笑,从小厮手里接过盒子递给她。只是舒窈接过来的时候,沈瑜却没有立即就放手。
舒窈心中的火气噌地一下就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给还是不给?本就不想要,要是不想给收回去就好了。刚要撒手,沈瑜却撤了手,同时从她身边错过,有那么一瞬极为贴近她的耳朵,她听到他在她的耳边说道:
“明日辰时,我在云舒亭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