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安静得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赵昔微有一瞬间的怔愣。 顾大小姐什么时候这样深情了? 照这样发展下去,等她一离开东宫,没准顾大小姐就能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妃呢? “是啊,我不如阿辞情根深种!”她微微一笑,语气淡然:“既然阿辞对殿下用情至此,那么便好好留在东宫吧!”
她半侧了头,一双笑眼弯弯,隐有几分戏谑:“说不定这碗樱桃酪歪打正着,促进了你和太子殿下的感情呢!”
被情敌这样嘲讽,对于骄傲的顾玉辞来说,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你、你……”顾玉辞气到极点,一口酸水终于忍不住呕了出来,还好宫女眼疾手快,端着金盆及时接住了。 她头一次知道呕吐竟然会这么难受,五脏六腑似全部揪紧在了一团,像是被一只有力的爪子狠狠地抓住、抖开、又重新抓住、狠狠抖开,每一下都让她眼冒金星,就连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冷汗一茬一茬地冒出来,让她额前的发丝一缕缕贴在了一起。 但即使这样狼狈不堪,她也没有忘记质问赵昔微:“所以,你呕吐反胃,都是故意的?你私自服用药草,做出假孕的样子,是为了蒙骗太子殿下?”
她眸光猛地一亮,声音跟着抬高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为了保住太子妃的位置,才故意使出这样的戏码!所以两大神医联手问诊,也诊断不出你的病情!”
赵昔微眉心一皱。 她用假孕蒙骗他?只为留在东宫? 对于这种泼脏水似的质问,她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她巴不得李玄夜放她走好不好…… 可念头一转,她又觉得,就这么误会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倘若借着顾玉辞之口,让他知道她“有孕”之事彻底是假的,也许、说不定,会放开对她的监视…… 唇角一勾,她笑意渐浓:“恭喜你,猜对了。”
顾玉辞本来正趴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呕吐,听见这话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盯着赵昔微,眸光似有火苗在跳动,重复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假孕?”
“是啊!”
两个字落下,顾玉辞眼底有光芒一闪而过。 赵昔微当然没有忽略这一微妙变化。 她心里只觉得可怜又可悲。 便是如顾玉辞这般骄傲自负的女子,一旦坠入情爱的陷阱,也会变得这样盲目而狂乱。 她撑起手肘,掌心托着腮,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因呕吐而奄奄一息的顾玉辞,笑了笑:“顾小姐料事如神,但也只猜对了一半而已。而剩下的另一半,不妨也告诉你好了……” 顾玉辞愣愣地看着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含笑的眉眼,上扬的嘴角,一切都是那么神秘又凉薄。 可却又透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引诱着所有猎物,情不自禁地靠近,情不自禁地追逐。 顾玉辞一时忘了胃里的不适,只下意识地半倾过身子,不自觉地追问道:“另一半……是什么?”
她托腮凝望的样子,莫名有种不谙世事的纯真,说出来的话是那么的动听—— “我对留在东宫,没有一点儿兴趣!”
“什么?”
仿佛是太过震惊,顾玉辞身子猛地一颤,她跌坐在地上,嗓音有些沙哑,“你,你说什么?”
赵昔微望着顾玉辞,有片刻的默然。 如果没有那张纳侧妃的圣旨,没有那道废太子妃的诏令,她或许还能有留下的可能。 哪怕是最后,他倘若耐心跟她解释,告诉她这一切缘由和苦衷,她或许还能有挣扎的理由。 但可惜的是,前者他一声不响的接受了,后者他沉默不言的拒绝了。 这等于是把她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罢了…… 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 她也不想为了一个男人,而变成一个偏执任性的怨妇…… 无声地松出一口气,她的眼神柔软如水,坦诚道:“其实呕吐是为了蒙骗他,让他对我放下防备——你也知道,他对我盯得很紧,派了两支侍卫日夜不停轮流守在我这小院,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
“他夺走了我的一切,把我丢在这冷宫,可我却还只能按照他的意愿生活。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不想下半辈子如困兽一样,每日醒来就在牢笼里等待主人投喂食物……” “赵昔微。”
顾玉辞突然唤了一句,双眉紧紧皱起,似乎是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你——”
但赵昔微只是摇摇头。 她也不是多信任顾玉辞…… 只是觉得,既然她都要走了,能促成一对,也是行善积德了? 至少顾雍是太子的亲舅舅,不论是出于利益还是感情,顾玉辞陪在他身边,是最合适的…… 她想起和他之间的种种,初遇时他一箭自林中飞出,射落了王范抵在她脖子上的刀。 再遇,他带她去户曹翻阅资料,帮她解决了赵府的危机。 再后来,他以借粮之名义,送了她一间商铺。 再再后来,他冒着大雨将晕倒在街边的她带回了东宫。 他们之间的种种,一直是他在帮她,照顾她,即使后来他不能给她一个永远,她也没什么好怨恨的…… 她淡淡一笑,语气轻松又坚定,继续道来:“我假装呕吐,造成似乎有孕又似乎无孕的样子,让他不得不撤走侍卫,我就能得到片刻的自由,才有离开的可能——” 她目光重新落在顾玉辞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丝毫敌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坦然:“等我离开东宫,他会纳你为侧妃,也许不久的将来,你就会是他的太子妃。而我……” 她的语气忽然一顿,四周的风也跟着停止。 顾玉辞心里莫名乱了一下,眸中陡然涌现一丝急切,猛地低呼出声:“赵昔微!”赵昔微半闭上眼,语声沉缓而清晰:“而我,不想再留在东宫,不想再和他有半点纠缠……” 最温柔的语气,最冷酷的决断。 顾玉辞倏地推开左右宫女,急急站起身:“不是!”
赵昔微听见她语气中的异常,惊讶睁眼,触及她的表情,霎时间愣住。 惊惧、怨恨、忧虑,甚至还有……几分恐惧? 前几个都好理解,可恐惧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