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青忭专心给猫咪包扎,没有察觉有鬼进入房间。猫咪蹲在桌上,早看见李正坤进来,却没有提醒它的主人,居然眯起眼,当着什么也没看见。
李正坤明白那畜生的心思:猫知道他是主人的故鬼,故鬼冒昧来访,不好突兀发声,怕搅扰主人雅兴,使主人不高兴,主人因没有发现故鬼,还以为屋内并无别鬼,若在此期间发生什么隐密不雅之事,被访鬼看见,岂不双方尴尬。 猫咪故意装聋作哑,恐怕心中巴不得发生这样的不愉快,其心可诛!李正坤恨不能将那畜生煮来吃掉。呵呵。 为了不上猫咪的当,李正坤只好轻声唤道: “青忭——” 那鬼转过身来,微蹙的面容一下子变成生气勃勃,嘴角挂笑,秀目含春,胸脯起伏,因为意外而惊喜激动之情表露无遗,起身相迎: “李公子!你——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眼中浸上泪花儿。 李正坤顾不得了,奔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儿冰凉如冰: “我找得你好苦!没想到你却在这冰窟窿里受苦!”
席青忭的脸飞上红晕,却没有将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 猫咪十分愤怒,或者说是嫉妒,直立着身子,冲李正坤呲牙裂嘴,“喵”叫不止。 席青忭注意力只在李正坤身上,无暇顾及它。李正坤因为找到了席青忭,此时正陷在巨大的幸福眩晕之中,丝毫不在意它的对立情绪。再者说席青忭还要费心费力给它包扎断腿,为着减轻席青忭心劳计,也要给那畜生治好断腿。 李正坤掏出白粉,准备撒到猫的断腿上,猫咪却厉叫一声,毅然收回断腿,从冰桌上一跃,跳到地上,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往甬道里去了。 这小畜生气性倒大!李正坤嘿嘿一笑,将白粉袋子装回衣兜,心想:那该死的猫最好疼死在外面,或者再度摔下悬崖,以免来打搅我和青忭。 席青忭也来不及管它,任由它去了。呵呵。 环看屋内,陈设简陋,而且寒气森森,李正坤心头发紧,喉头发咸: “青忭,这么多年来,你就住在这冰屋子里,吃什么,玩什么?季寻子那条老狗真是太狠毒了,竟然将你转到这极寒极偏的冰山上来!”
席青忭却无他那样大的不满,轻轻笑道: “这里也很好啊。跟在大山里比起来,就是冷了一些,也不能烧火做饭,只能吃生米,还不能种菜种花儿……还有便是小猫也找不到零食吃,只能跟着我吃生米。”
她尚未说完,李正坤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犹如倾闸之水,哗哗而下。他也不再只局限于握着她的手,而是舒开双臂,将她熊抱入怀,紧搂在胸,似乎想用自己心脏的一缕微微热气,捂热她的身子。 其实,李正坤是想多了,鬼本身便无温度,哪用捂热。呵呵。 当初,国师季寻子发现李正坤到过席青忭所在井狱,立即便将席青忭跟她所管服的囚犯,都转移而去,以避开李正坤。原本是将席青忭跟京郊大山深处的另一座井狱对调,对调者即李正坤离开平都山时,去找席青忭告别时碰上的那个老太婆。 但季寻子还是不放心,最终寻到昆仑山上一座冰峰,派了一千鬼兵,费时半年,凿下这座冰狱,用于专门关押席青忭管服的囚犯。席青忭跟着囚犯而居,自然也跟关在狱中差不多。 甬道上面的冰洞,是为冰狱通风所用,并非进出之通道。席青忭的猫在冰屋里呆烦了,常凭其尖锐的爪钩从洞中钻出,在外面冰天雪地里瞎逛,有时碰上猎物,便化为巨虎逐之,捕获后饱餐一顿,打个牙祭,安慰一下总吞生米的胃。呵呵。 因为雪山冰峰鬼物非常少,席青忭知道猫咪也吃不到什么动物或鬼魂,对它没有象当初在京郊大山里时那般严厉,也算是奖励或慰藉它在这寒冷寂寞的冰狱里陪自己的一种理解或宽容。所以,假若李正坤被猫咪吃掉,席青忭是不会象以前那样,拿着细木棍让它非得拉出来不可。当然,猫最终是要拉的,但未见得会一次性拉完,也许得根据它的足迹,将李正坤的躯块东山拉一块,西山遗一坨。如果是那样,李正坤可就惨了,什么时候能复身,便不得而知了。呵呵。 只不过,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因为它压根儿没有能吃掉李正坤的能耐。 为了让这座冰狱在阴间彻底隐身,季寻子除开在地理位置上费尽心思,在设计建造上也是苦心孤诣,匪夷所思。这座冰狱不仅没有任何标志标识,而且跟山体冰峰融为一体,不知情者,即使从山峰下经过,也不会发现。 季寻子相信没有鬼能够找到这座监狱,除非是神仙。可李正坤居然找到了。李正坤自然不是神仙,他只是一个鬼而已。他能找到冰狱,也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算一种运气吧。这种运气便着落在那只倒霉的猫身上。呵呵。 冰狱虽然偏远,远离京城平都山,季寻子仍每年派出金甲武士送粮来,同时也将冰狱所关女囚的头发剪掉,带回京城,用于给阴天子织毛毯。 从冰狱往下,有一条地道,通往冰峰下面一个并不算宽大的山洞,每年运粮来的武士便通过地道进入冰狱。山洞中的地道口,装有一扇坚固的铁门,从外面锁着,门外堆上厚厚的积雪,用于伪装。运粮武士每年运粮来时,必须先扒开积雪,然后才能开锁进入地道。武士离开时,会原样锁上铁门,堆上积雪。就算有鬼误入山洞,也万想不到洞中雪堆之后,会有一道门。 此设计可谓用心良苦,巧夺天工。 面对这样的设计,席青忭是无法离开冰狱的。因为就算她通过长长的地道,来到铁门后面,既无钥匙,又无法推开厚重的积雪,自然只能无功而返。而她也不是猫,不能通过窄细的通风口溜出。 因此,自被转来这座冰狱,这么多年来,席青忭一直呆在冰屋之中,未曾离开屋子半步。 席青忭向李正坤讲述这几年的状态:几年里,除开管服囚犯,她只在这间冰屋子里对着冰壁,苦思一个蓦然闯入她心房、给她起了一个名字、便再也没有出现的鬼! 至于这个鬼是谁,想来诸位都猜得到,无须说话人饶舌。 李正坤也知道席青忭说的是谁,只能更紧地拥着她,向她喁喁讲述自己这几年来思念和寻找她的前后始末。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反正李正坤和席青忭都终于感受到了腿酸,因为站立相拥的时间实在太长。呵呵。 二鬼又在冰凳上坐下来,继续喁喁互述,有时声音很低,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只从二鬼面目神情起伏、眼光纠缠互射之中,可知他们正你侬我侬情更浓,已达到忘我之境。 “喵——” 突然,一声哀怨的猫鸣响起,将两鬼从物我两忘之境拉回现实冰窟。一只毛色黄黑间杂的大猫,瘸着一条腿站在面前。 李正坤大怒,很自然地抬起脚,照着那畜生狠踢过去。 他是功夫高手,又正值盛怒,出脚不但极快,而且异常准和狠,准确踢中猫腹,将它踢出去几丈远,撞在冰壁上,掉到地上,又弹起来复撞上冰壁,再跌落,再弹撞……数个来回。 可怜的猫咪,也不知伤了哪里,起初一声声哀嚎惨叫,尚能听见,后来声音渐低,竟至听不见了,只见象老虎一样的猫嘴一张一翕,似乎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席青忭脸色一变,跳起来奔过去将它抱起,心疼得直掉泪。 猫咪躺在她怀里,双眼哀哀地看着她,一副伤重不治的可怜样,同时似乎对她拥着情郎不管自己,以使自己受重伤,却又表示极大的理解一般,总之是一副善解人意的凄然无辜样。 李正坤看得心惊肉跳,这畜生太善变、太狡诈、太他妈会装了。它拿捏分寸,捉弄他,蹂躏席青忭的善良之心,离间他跟席青忭的浓情密意! 如果不收拾掉这只该死的猫,任意它拿捏下去,他和席青忭之间,迟早会被这畜生给毁掉。 果然,席青忭看李正坤的眼光渐渐变得坚硬而陌生,使李正坤心跳加速,就象站到了悬崖边上,立有坠落下去的危险。 绝不能让这讨厌的猫咪兴风作妖,必须立即治好它,李正坤对席青忭道: “我能治好它,把它交给我吧。”
“喵!喵!喵——” 立即响起一连串的猫叫声,非常明显,猫咪发出严重抗议:宁死不让他治! 李正坤哪管猫是怎么想的,伸手欲从席青忭怀里将它提溜过来,猫咪不顾伤痛,拼命扭动身子,嘴里发出因痛而不得不强忍着的叫声。 席青忭扭过身子,不让李正坤碰她的猫。 李正坤笑道:“它是装的,你不要相信它,它就是嫉妒你跟我在一起。它在外面时,动不动就变身为大老虎,追捕弱小动物或过往鬼魂饱腹。追逐猎物时,它何其凶猛残忍,早将你对它的教导抛到九霄云外。它当时捕食我时,张开血盆大口,恨不能将我一口囫囵吞下,只可惜自己立脚不住,随着雪崩掉下悬崖,碰青了脑袋,磕掉了尖牙,受的伤比刚才撞在冰壁上严重多了。我将它从崖下救起,用复身白粉给它治好了伤,说好让它带我来找你,可它不守信用,甩掉了我。我不计较它,仍想白粉给它治断腿,可它不愿意,现在它又装可怜,你不要被它表面假象所迷惑,它是……” 李正坤不敢往下说了,因为席青忭的脸色越来越冷,跟屋子里的冰壁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