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重楼拭干眼泪,对李正坤道:“实不相瞒老爷,我在当阳府做了几百年收税小吏,在衙门事务中,从来都是拈轻怕重、偷奸耍滑,总想着如何逃避急难险重之责,从未将朝廷大义和吏员责任放在心上。但自老爷来到当阳府,虽杀伐果决,手段峻急,但一心剿灭山贼,不惧自身荣辱升迁,不惮生死安危,亲带行伍深入五华山中,来至绝地!我虽是文官,但也有气节和豪气,愿跟随老爷奋力死战,战斗至最后一口气,虽死犹荣。职下只有死战,绝无妥协降贼!”
李正坤拿出一包白粉,亲自撒在他的脸上和头上,危重楼的伤痛立时痊愈。李正坤将剩下的白粉交给他: “危难方见真性情,老爷我相信危主簿的气节和豪情,拿好这半包白粉,有伤自己给自己治。”
危重楼接过,流泪磕头,谢老爷眷顾之恩。 李正坤持枪在手,往上一跃,跃入半空,现出半身,先将神枪在手里舞了一回。鬼兵皆仰头观看。李正坤道: “众位弟兄,我们已被山贼包围,身陷绝境,除开拼死一战,报效朝廷,别无他途。自老爷我带着弟兄们进山剿贼,一路行来,时遭袭扰,累不得歇,渴不得饮,受尽山贼鸟气!狡诈而可恨的山贼,仗着对山势地理的熟悉,躲在暗处,诡计迭出,算计我等,我等虽恨,却见不到贼影,欲剿杀而不能,一口恶气憋到现在!如今,山贼终于现身,欲在此险恶之地跟我们开展决战。很好,来吧,我等求之不得!此乃天赐良机,灭贼在此一举;也是山贼自找,自投死路!弟兄们,饱食理甲,擦亮兵刃,抖擞精神,随老爷我砍瓜切菜,杀贼建功!”
官军群情激奋,喊声震天,纷将手中刀矛高举,誓言杀贼,绝不退缩。 危重楼双眼湿润,对江充道:“江将军,我这次能跟老爷进山剿贼,实乃三生有幸啊!”
江充道:“老爷就是登高一呼、应者云集的雄略之鬼!”
危重楼自此对李正坤实心拜服,再无异心。 李正坤跳下地来,将官兵一分为二,命江充和危重楼各带一队,背靠背摆下阵势。两队将弓箭手摆在崖壁前面,对着两边峭壁,开打之后,只管往崖顶射箭;刀矛兵摆在两侧,若有山贼从两边谷口冲进来,刀矛兵便冲出接战。 布置停当,李正坤绰枪上马,见正北方向有几面旌旗,簇拥着一群鬼,料想必是山贼主帅所在,遂纵马奔至北面山崖。 果然,众鬼簇拥之中,一个穿着上衣有四个口袋的蓝色现代服装、领口紧紧扣着的高个子鬼,站在山崖之上,正是师父朱高华。 李正坤呵呵一笑:“朱高华,你好狡诈,居然用尽手段将我引诱至此!只不过这一切都是白搭,因为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人的手心,你的下场只能是被我擒住,带回当阳城隍衙门,详审定罪。”
朱高华也呵呵一笑:“好徒儿,你能一路磕磕碰碰走到此地,已算是不易,勉强及格。我还担心你半途知难,打道回府,让我这半年都白忙活了。这是我特意选下的好地方,我们师徒便在这里做个彻底了断,免得千百年来相互牵挂。”
“你想多了,我可没牵挂你。我一直以为你还在响琴山怨鬼村乱灰扑地哩。呵呵呵。”
“好,有志气!好徒儿,你看见没有,你已十面被围,我给你摆下这十面埋伏阵,犹如铁桶一般,就是要报你学业未成,居然敢打师父的翻天印,将我挫骨扬灰之仇!”
“不用说了,我们师徒之事,就让你我二鬼自了,勿需牵涉旁鬼!”
一言未了,李正坤从马背上起身,往上一窜,化着凌厉黑风,向崖顶飞去。 朱高华见了,也往空中一跃,化为黑风呼啸而去。待李正坤窜至崖顶,只看到一群喽罗,并无朱高华身影,知他不敢跟自己正面相对,已逃窜无踪,便将手中神枪一横,杀入喽罗群中。 小喽罗岂是李正坤对手,片刻不到,全被李正坤枪挑倒地,横“尸”当场。 扫灭喽罗,李正坤正四处寻望朱高华,就听见炮声震天,崖顶多处推出大炮,对着下面官军猛轰,炮弹坠处,官军纷纷倒地,死伤无算。 李正坤赶紧化着黑风,向最近一处炮阵窜去。此处有五门大炮,每门大炮有四五名山贼操作,见李正坤飞来,山贼也不畏惧,继续填炮、发射,似乎想在被李正坤干掉之前,将地上堆着的几发炮弹全部打出去。 李正坤大喝一声,扔出枪尖,神枪拉出恐怖电弧,瞬间将几十名炮兵山贼烧成焦炭,此处五门大炮立时哑声。 但是,其余地方的大炮仍在发射炮弹,烟雾飞腾,声响震天,崖下官军早被炸得队形大失,兵、马乱转,损伤惨重。 李正坤虽然厉害,但纵然浑身是铁,又能打几颗钉?他看明白了,朱高华沿着崖顶一圈,每隔几十米,便摆下一处炮阵,每处只有几门大炮,几十发炮弹,山贼也只有二三十名,要想挨个拔除所有炮阵,对李正坤来讲,倒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需要时间。 可时间显然在朱高华那边。 或者说朱高华早已算定一切,给李正坤摆下这密集炮阵,让李正坤来挨个拔除,等到拔完,下面官军也在炮轰中死伤殆尽。呵呵。 如此下去当然不是办法,可除开这种笨办法,李正坤一时并无别的办法,只得抖起神勇,拔掉一处炮阵,气都不敢喘一下,便立即窜往另一处炮阵…… 一连拔掉十余处炮阵,却还有几十处,下面官军,站立者或战斗者,已剩下不到三分之一。虽然官军的箭矢也在往崖顶上飞来,偶尔也射倒几名山贼炮手,但只能聊胜于无,对战场大局丝毫无碍,李正坤不觉有些气馁:等再拔去十余处炮阵,估计下面的官军兄弟便全没有了! 好个朱高华,算你狠!但老子也不会轻易认输,你杀掉我的弟兄,我也杀光这崖上山贼! 李正坤发了狠,决定不再以下面官军为念,就当他们全都战死沙场,他便杀光山贼炮手,为弟兄们报仇。呵呵。 李正坤加快战速,又拔掉几处炮阵,实施复仇计划。然而,他想多了,刚才被拔掉的炮阵,不知从哪里又涌出一伙山贼,哑掉的大炮再次发出咆哮,射出炮弹。 该死的朱高华居然使用车轮战术,“死”掉一泼山贼,又补上一泼,并用白粉复身“阵亡者”。也就是说,李正坤卯足劲拔掉的炮兵阵地,眨眼间便得以复活,干掉的山贼炮手也同时复身而起,他不过战了个寂寞。呵呵。 山贼上万,不知朱高华训练了多少炮手。且摆下这罗圈阵,李正坤这边杀,朱高华那边复,循环往复,无穷无尽,什么时候是个头! 最后的结局其实早已注定:等下面官军被炮轰净尽,战争便结束了,结束之后,官军这边只剩下李正坤一个鬼,山贼那边却大炮、炮手俱在,毫发无损。 这他妈不是开玩笑么!仗还能这么打? 李正坤决定停止这种无谓的缠斗,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到底如何跳出朱高华设置的这个魔圈儿。 忽见东南方位有片密林,林中影影绰绰露出几杆旗帜,李正坤思忖:这转磨一般的炮阵,朱高华总得瞭阵指挥,将指挥所设在那所密林之中,正是欺我眼目的好处所! 他化着黑风,呼啸着往密林扑去。 朱高华果然藏身密林之中。林中筑有高台,可透过树林间隙观察炮阵,朱高华此时就站在高台之上,满面轻松,悠哉由哉地看着外面。 高台四周站满山贼,没穿盔甲,都穿着奇怪的衣服,脸上戴着铁网面具。 听见林中呼啸之音,朱高华知是李正坤已到,大呼道:“徒儿且慢!”
李正坤现身落地,用枪尖指着他:“朱高华,现在投降还来得及!”
朱高华笑道:“谁说我要投降了。你若向我投降,我可以向大王建议,任命你为天清寨元帅。”
“我呸——我不象你,就这点出息!”
李正坤将枪身一抖,甩出枪尖。枪尖飞入高台下面的山贼群中,枪身随即拉出一道粗亮电弧。 电弧嘶拉作响,林中电光闪闪,连树木都被电击得摇晃焦裂,可那群山贼却纹丝不动地站着,无惊无扰,似乎如此强大的电击,奈何他们不得。 这是何道理?李正坤疑惑不解。 突然,两个离枪尖最近的山贼,飞快地俯身从地上抓起枪尖,另一个山贼手里拿着一根短棍,用力往枪尖下端一摁,也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原本跟枪尖连着的恐怖电弧,一下子熄灭无踪。 没有了电弧,李正坤手头的枪身陡然变得跟个烧火棍似的,突兀而好笑。呵呵。 李正坤急了,用力挥动手中的枪身,意欲吸回枪尖。他认为可能是神枪出现什么故障,想拿回枪尖,重新甩出,再试一下。就象黑夜里打手电,电筒忽然不亮,便下意识地拍拍筒身,以防接触不良似的。 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扔出去的枪尖就跟断了线的钓钩一般,这头虽然握着钓杆拼命往回拉,那头却空空如也。原来电弧才能将枪尖吸回,没有了电弧,枪尖便跟枪身失去联系,神枪便也不再神了。 林中没有了电流,山贼纷纷除去铁网面罩,对李正坤发出鄙夷的笑声。 原来,山贼身上穿的乃是电流屏蔽服,朱高华设计并亲自督造,可屏蔽数万伏高压电,毫发无伤。李正坤是学历史的,物理电学知识有限,不识此服,还以为山贼穿着奇装异服哩。呵呵。 回过味来的李正坤恼怒异常,舞起秃枪,杀入山贼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