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常范无赦和白无常谢必安,在阳世做人之时,都是无品无级的普通老百姓,也非大富大贵之人,亦未胸藏锦绣,著书立说,二人只是非常讲究信义和道义,认为此二者为一个人安身立命之本。对二人的死法,民间流传有好几个版本,姑取一个通行较广的版本:黑无常范无赦和白无常谢必安有一次结伴出行,途中遇雨,便躲到一座桥下。雨久不止,谢必安便对范无赦说,他回家去取伞,请范无赦在此等候。范无赦应诺。因路途较远,取伞费时,待谢必安拿着雨伞返回,范无赦已因雨盛水涨而淹毙桥下。原来,范无赦因不愿失信于谢必安,河水上涨也不肯离开桥下避站他处,被水淹溺。谢必安大哭,也吊死于桥栏。二人死后,鬼魂结伴,共赴黄泉。阴天子得知此事,为二人至死坚守信道之义所感动,征召二鬼,封范无赦为黑无常,谢必安为白无常。其实,这只是人们对黑白无常的想象,范无赦和谢必安到底是怎么死的,因二人只是普通百姓,没有典籍有兴趣记载他们,故早已失落无考。二人生于东汉末年,彼时,“五斗米”教正逐渐兴盛,范无赦和谢必安均是五斗米教忠实信徒。二人死后被征召为黑白无常,与五斗米教有着莫大的关系。无常殿的职责是专司缉拿鬼魂,并对到殿鬼魂普审定案,然后据案视情解往不同之阎王殿在丰都名山建有无常殿,原庙早毁,故到底建于哪朝哪代,也无从考证,后于一九八四年在原址重建。————却说李正坤坐着大轿,带着典阅司仪仗,鸣锣开道,旗牌昭张,来到无常城无常大殿门外。黑白无常早已接报,着官服亲至大门迎接。李正坤下轿,二常急趋上前,打拱作辑:“恭迎典阅司李大人光临寒衙!衙小门陋,有碍李大人观瞻,迎接不周,望请李大人海涵。”
不待他们说完,李正坤倒身便拜:“小侄李正坤拜见二位常叔。”
慌得二常赶紧扶起他:“公事公办,李大人不可如此过谦,以免坏了官场规矩。要是坏了规矩,我等都会被同僚耻笑。”
李正坤道:“管他什么规矩,二位常叔是我的长辈,我自当以晚辈之礼相见,谁爱笑谁笑去。再者说,无常殿品级比典阅司为高,二位常叔却出门相迎,我拜拜你们不是应该的么,谁敢乱嚼舌头!”
黑白无常笑道:“贤侄此话豪气,我等自愧弗如,真正后生可畏!”
李正坤悄声道:“实不相瞒两位常叔,小侄此来并非为什么公事,只是找个借口来找二位常叔喝酒解闷儿,少不得叼扰几日,还望二位常叔不要嫌小侄啰皂。哈哈哈。”
二常喜道:“原来如此,我们还以为贤侄上任伊始,便要拿我们无常殿开刀,唬得我们兄弟二鬼几夜没敢睡觉,敦促师爷、吏胥连夜整理卷宗,务求仔细,以免查出什么纰漏,我们兄弟脸上无光,也令贤侄为难。哈哈哈——贤侄既是如此想法,不如让贵衙师爷带着吏胥们去查卷宗,贤侄随我们兄弟后院饮酒如何?”
李正坤道:“正该如此。实话告诉二位常叔,我原本只想在衙门呆着,哪儿也不想去,就我这两个师爷非逼着我出来查卷宗,十分令人烦恼,我想着不如借此由头来找二位常叔饮酒谈天,便奔着无常殿来了。卷宗就让那两个师爷去查,如果真要给我查出什么问题,我就废了那两个老鬼儿!”
闻听李正坤此言,二常便吃下了定心丸,遂哈哈一笑,将李正坤迎进殿中。李正坤吩咐包振堂和李天侯,让他们带着鬼吏去查阅卷宗。他则随着黑白无常来到后院,后院早摆下丰盛酒宴,二常请李正坤入席,并左右相陪,开怀畅饮。在衙门里饮了几日酒,李正坤不觉流露出厌烦之态,黑白无常便提议走出衙门,去城里找个闹热地方饮酒。这个建议正合李正坤心意,他早就想好好逛一逛热闹非凡的无常城,看有什么好耍处,下次好带兄弟禇雄儿来玩。黑白无常说官身不自由,便装出行才方便,李正坤便跟他们一起换上便装,黑白无常又安排黑头鬼,带着几个弟兄也全换上便装,远远跟在后面,以保护他们不受滋扰。出衙上得街来,果然街道宽阔,店铺林立,街上鬼来鬼往,喧嚷繁华,丝毫不亚于京城平都山。二常陪着李正坤走过十几条大街,这些街上的酒楼饭庄都是高楼华堂,里面食客众多,猜拳行令、堂唱门迎,不绝于耳,热闹固然热闹,李正坤嫌有些太吵,二常便又挑了些小街僻巷,试图找一处清静雅致之所。转了半日,经过一条小巷口,忽闻巷内有女子哭声,李正坤往里一看,一个妙龄女鬼堵住一间房门,正掩面而泣,同时数落道:“你要是走了,让我怎么办?只有去死,你也忍心!”
门里响起一个男鬼粗暴的声音:“当年白起杀妻求将,何等磊落豪情,我如今只是弃你而去,并不想杀你,有什么好抱怨!你死缠着不放,便是阻碍我出去寻找建功立业的机会,惹急了,我当真杀掉你!”
女鬼道:“白起是谁我不知道,但他以这么残忍的方式去求取功名富贵,就算求到了,晚上能睡得着觉吗?你好人不学,偏去学什么白起!”
突然从门里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一下将女鬼击倒在地,一个单腿男鬼跳将出来。那男鬼死龄大约三十岁,面目刚毅,双眼如电,体形倒十分健壮,只是缺了一条腿,但他不柱杖,不肯认输似的单腿跳着走路。他指着女鬼道:“真他妈让人生气,一个失败男人的背后,一定有一个死缠烂打的臭娘们儿!但我也不嫌弃你,你如果真想成为我老婆,就在这巷子里等我两三百年,等我出去找着机会,功成名就之时,便派鬼来接你,同享富贵,不好么?”
女鬼却忍痛爬起,双手抱着他的单腿,哀求道:“我不求富贵,就想跟你平平淡淡过日子。做人之时,你就总想着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人间太平,哪有什么大事要你去干,如今死后做了鬼,你还是这样。我劝你放弃脑子里那些无谓的幻想,不要好高骛远,就安于平庸,踏踏实实做个阴间小鬼儿,跟我和和美美地过着琐碎的小日子……”不待女鬼说完,男鬼早不耐烦,单腿一跳,便将女鬼弹开,又一跳,已离女鬼十来步远,往巷口奔来。黑无常大怒:这独腿鬼真令老爷愤怒!扔出寒铁链,将那男鬼捆翻在地,动弹不得。跟在后面的黑头鬼,忙带着弟兄们赶将上来,黑无常命将独腿男鬼押回无常殿,投入大牢。女鬼奔出来,满面怒气,质问黑无常是什么鬼,光天化日之下,黑白无常眼皮底下,竟敢用铁链捆她男朋友?如果识相,快快放开,不然她便要上无常殿告他,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白无常闻言笑道:“哥哥,这女子若真上殿告你,自己审自己,你怎么审呢?”
黑无常也笑道:“哥哥,这好办,将这女子也带回殿去,到时跟这独腿鬼儿一块儿审,看她怎么说。”
命黑头鬼一并带回。女鬼还欲分辩,差役哪由她说话,照着她柔嫩的脸颊就是几个大嘴巴,扇得脸腮肿涨,口鼻流血,鬼差们如抓小鸡一般拧着便走。见他们如此对待女鬼,独腿男鬼非常生气,瞋目张嘴,想要呵斥差役,差役们也不容他说话,掏出铁链号住他嘴,象拖死狗一样倒拖着而去。嘱弟兄们早去早回,黑头鬼便独自扈侍着二常和李正坤。出了小巷,在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道上,终于寻到一个安静的小院,院中鲜花秀树,十分清幽,乃是一家私房菜馆。老板是母女二鬼,打扮素净,手脚利落,一看便是不俗之鬼,能够做出一桌好酒菜来。李正坤十分满意,说就是这里了,今晚不醉不归。二常直甩额汗,笑道:贤侄要再不满意,我们兄弟便只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不臊我们的老脸。李正坤问为什么?二常说,偌大的无常城,连家象样酒楼都找不出来,说明我们兄弟治城无方,岂不愧煞。李正坤连忙致歉。又说反正都是便装,又在衙外,不如请黑头鬼来一并饮酒,也闹热些。二常自然依从,唤黑头鬼前来,一并入席坐下。黑头鬼受宠若惊,但哪敢真放开量喝,直当是斟酒小厮,随时毕恭毕敬地给三鬼斟酒,趁隙才赶紧吃几大口菜,偷偷喝上一杯酒。呵呵。直饮到第二天凌晨,三鬼才醉熏熏地回到无常殿,各自回房歇息。傍晚,李正坤酒醒,踱到堂上,见黑白无常已在大堂上坐着。相见毕,二常邀李正坤出衙,在城里再找一处酒楼夜饮。李正坤觉得这几天来成天饮酒,也无甚趣味,不是带回一个独腿鬼吗,不如现在升堂,审着玩儿。二常依从,喝命升堂,带鬼犯。二常共坐案后,在左侧摆下一案,请李正坤坐。不一刻,独腿鬼犯和女鬼带到。独腿鬼犯因身上缠着黑无常的随身宝贝寒铁链,早已寒冰满身,从头到脚犹如一只冰棍儿,动弹不得,衙役们象抬木头一般将他抬上堂来,扔在地上。黑无常要收去寒铁链,李正坤请他暂缓,先审女鬼,看女鬼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