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暖儿坐在那里垂钓得极是用心,一开始垂到水里的脚丫还是来回踢踏的,在水中“哗——哗——”地搅起一串串的水泡。及至后来越发专注起来,两只白嫩的脚丫便也垂在水里一动不动了,只把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鱼漂露出的水面,静待着鱼儿上钩。 很快,暖儿猛地把手腕一抖,原本与水面几乎平行的鱼竿此刻倏地上扬,鱼线上挂着一条半红半青的鲤鱼一下子被甩出了水面,奔着暖儿所在的方向直飞过来。 暖儿把鱼抓在手上,看了一看,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这样的货色,留你何用?”
说罢将这鱼从鱼钩上褪了下来轻轻松松地一丢了,“扑通”地一声,把这鱼重新给丢到了水中。 李师师看在眼中颇为不解,不知道她如此专心致志地钓鱼,为何钓到手了之后又放生不要,佛家中所讲的放生修行,好像也不是她这么个玩儿法吧? 接下来暖儿接连钓到了好几条鱼,有大有小,一个个地活蹦乱跳,有一条还扯着鱼线蹦到了舱篷里来,把李师师给吓了一跳,但随即就被暖儿把鱼线一抖一拉,重又把它给招了回去。暖儿对这条鱼也是不如何满意,遂也把它给远远地一抛,“噗嗵”一声,放生道碧波澄澄的水下去了。 另外的好几条鱼,也都被暖儿钓上来扔掉,钓上来扔掉,没有一个能让她看得上眼的。李师师面对着她的如此做派,不由地娥眉微蹙,实在猜不透她到底在弄些什么玄虚。 但她并不开口相询,只是坐在里面静静地看着她,看她到最后究竟能玩儿出什么花样儿来。 在李师师看来,这个被张梦阳称作是暖儿的小丫头,朦朦胧胧中,总是透露着一股神秘的味道,但一定要说出是哪里不对的话,李师师却又犯了难,委实不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这份疑惑与不安,究竟是从何而来。 很快,又有一条鱼上钩了,暖儿将鱼竿一甩,一条如手臂粗细的黑不溜秋的鱼儿被她甩出了水面,随后“𠳐”地一声掉在了甲板上,左右扭曲,来回翻滚,暖儿毫不犹豫地抬起手掌来,对着那鱼的脑袋就狠劈了下去。 说来也怪,她这个白白嫩嫩的手掌,看上去几乎和寻常女孩儿的手掌没什么区别,甚至还给人以半透明的玉润之感,但劈在那条黑鱼的颈上,却犹如利刃加诸其上,将一个黑滑光亮的鱼头,齐刷刷地斩了下来。 李师师看在眼里,惊在心上,她实在是不明白,究竟是暖儿的这只手掌锋利如刀,还是这条黑鱼的肢体太过脆弱,是不是自己的一掌下去,也能把那鱼头如此这般地轻松切下。 她抬起自己的手掌来看了看,深觉自己的这对弹筝弄玉的修长的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轻轻松松地如暖儿那般,把一条鱼从中瞬间斩断的。 暖儿的手脚很是麻利,她的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小刀子,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条滑不溜秋的黑鱼洗剥了个干净,切成小段丢进了那口黑锅里。 暖儿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地说道:“本来想找一只老母鸡来跟人参一起炖的,可这周遭村镇上的鸡都让败兵们和盗匪们洗劫一空啦,害得我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一只。 “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婆告诉我说,这湖水里头有一种形似泥鳅的黑鱼,用来煲汤熬参最是合适不过,滋补效果跟家养的老母鸡不相上下。还算是老爷幸运,这一会儿的功夫,还真让我给钓着一个呢!”
听她这么一说,李师师这才恍然,原来她刚才的那种怪异做派,哪里是什么佛家信女修行放生了,竟原来是对所钓到的寻常鱼儿不满意罢了。 李师师略有些释然地笑了笑,心想这样忠心而又能干的贴身丫鬟,在这天底下打着灯笼可也难找呢,相公虽说遭逢坎坷,迭经磨难,不过说到底也还算他是个有福之人,不仅能顶替着杯鲁的名头儿在北国高官显赫,呼风唤雨,还能得到暖儿这样的小丫头尽心尽力地服侍照顾,也算是不幸中的幸事了。 参汤熬好了,暖儿揭起锅盖来,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儿夹杂着鱼肉的鲜香味儿,瞬间便弥漫了开来,这味道使得安坐在舱篷里的李师师,几乎有些精神一振的感觉。 暖儿拿起勺子来舀了一小口,砸吧着嘴尝了尝,觉得味道略有些淡淡的苦涩,顺着喉咙咽下之后,口腔里竟还能约略地感觉出隐隐地鱼香与甘甜之味,便知道这锅汤到底没有被自己给糟蹋掉,给老爷服下之后一定会大有补益,于是便兴奋地对李师师说道: “姐姐,参汤已经熬好了,美中不足的是这会儿还太烫了些,你说这锅汤要是全都给老爷服下的话,他会不会很快地就能恢复过来?”
李师师道:“咱俩都不是郎中,这个谁能说得准呢!只盼相公他吉人天相,得了你这棵宝参之力的助益啊,立马就能变得活蹦乱跳起来。只要相公得能无恙,就算是减损我十年的寿算,我李师师也是心甘情愿呢!”
暖儿道:“我也和姐姐是一样的心思,只盼着老爷安然无恙,就算是折我二十年的寿算,我也是心甘情愿呢。”
李师师听了这话,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心想:“我这一回合,可又让她给比了下去啦。”
等把参汤晾凉了一会儿,暖儿拿起勺子来轻轻地舀了小半勺,凑到嘴边尝了尝,觉得温热适中了,便和李师师一起把张梦阳扶坐了起来,连拍带哄地把他弄醒,把参汤盛在粗瓷大碗里,一口一口地喂他喝下。 一连喝了两大碗,张梦阳突然变得有些神智清醒了起来,他睁大眼睛看了看暖儿,又看了看李师师,然后怔忡忡朝舱篷之外呆看了一忽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我要撒尿!”
说完,就赤身裸体地挣扎起来爬到了篷外,站在船舷之旁哗啦哗啦地撒了泡长长的尿。 好容易尿完了,才又睡眼惺忪地爬了进来,躺到后拉过被褥来盖在身上,闭起眼睛来重又睡去。 李师师和暖儿互相对看了一眼,两人的表情上都闪现着欣慰喜悦的神情,知道他虽然睡得太久,头脑里难免混混沌沌,有些癔症不清,但精力到底还是恢复起来了,竟然还知道爬到被窝外面去小解,只此一端,足以证明他的身体已无大碍。 李师师和暖儿所料不错,张梦阳经过了这长时间的深眠大睡,体力和精力皆已经得到了极大的复元,他在睡梦之中虽说混混沌沌,但却梦到了和暖儿在燕京城里相处的那些日子,得空便与她相互推拿按摩,或者按照《神行秘术》所记载的行功法门,导引着体内残存着的微弱真气,在全身的经脉之中周流运转。 如此那真气心随意走,在他全身的经络之中一周天一周天地重复下来,使得他体内的真气也以令人惊叹的速度,不断地再生、凝聚、奔流起来,加入到了行功的气流之中,不断地补充着他的精力,恢复着他的体力。 虽说在梦里,他仿佛是按着《神行秘术》记载的方法来行功的,但在潜意识的深处,他却是按着老师大延登所授的法门来做,这种法门较诸《神行秘术》文字所载,更加地绵劲精纯,对他真气亏损严重的身体,也有着更加良好的修补和恢复的作用。 而今再加上暖儿和李师师喂给他的黑鱼参汤,更是在本已热旺的真气当中投入了一把薪柴,越发促进了他真元之气恢复的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