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闻听此言,立马瞪大了眼睛,浑没想到李师师竟然会对自己的话误会至此,他张口结舌了半天,方才左右开弓地连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哭丧着脸对她发誓说道:“你这么说可就真是冤枉死我了,我想的只是你对我绝情,可总不至于对晴儿也绝情吧,所以想提起她来换取你回心转意的,你……你怎么可以想到那个地方去呢。”
李师师见他打自己的那几个嘴巴下手颇重,嘴角上都带出了血来,心中这才一动,暗忖:“难道我对他,真的是疑心错了的?他真的不是奔着捉拿陛下而来的?”
可她转念又一想:“山的那边驻有刘豫的几千人马,陛下在此的消息除了多多而外,别人并不知晓。可刘豫那厮与金人素有勾结,要真是相信了他的话,存有侥幸心理,岂不是要把陛下置于万劫不复的险境之中么?看来得赶紧地把他打发了,通知于陛下,赶紧地离了这是非之地。 “原以为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看来脚下的这处水泊子,也已经容不下我们了。这杯鲁虽然看似对我忠心,可他到底也是金人那边的大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万一他起心要不利于陛下的话,陛下身在此处,岂不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瓮中之鳖了么?”
李师师想到此处,便叹了口气说:“陛下于我有恩,如今他处在家国危难之中,所以我不得不尽我所能地保全于他。倘若你有朝一日也和他一般地身处在险境之中,我也会如今日保全于他的这般保全于你,这一点,你能理解么?”
张梦阳把头连点地道:“理解,当然理解,去年的腊月天里我先于娄室他们赶到汴京,为了能见娘子你一面,稀里糊涂地混进了艮岳禁苑,倘若不是得了你的曲意护全,我这条小命儿早就报销多时了,这会儿岂还能站在你的面前,对你倾述我心中的委屈么?”
李师师叹了口气,道:“你赶紧走吧,你在这里,我总是心怀忐忑,放心不下。陛下若是因你而有个三长两短,可让我如何对得起陛下呀。”
说罢,李师师转身欲行,张梦阳上前攀住她衣裘道:“师师,我的好娘子,求你留下来再跟我说几句话吧,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真的就这么忍心离我而去么?”
李师师回头啐了他一口,低声娇斥道:“滚!懒得理你。”
随即,李师师挣脱了他拽着自己衣裘的手,沿着草木稀疏的林路,摇摇摆摆地走了去了。 张梦阳呆若木鸡地立在那里,看着她的身影终于在林木间隐没了,鼻子一酸,泪水顿时模糊了眼眶,声音哽咽地自言自语道:“姨娘被那丑鬼捉了去了,你的心里又只有那道君皇帝,对我是如此地绝情,我张梦阳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思啊。”
呆立在这儿痛哭流涕了好一会儿,方才抹了一把眼泪,心中暗想:“我就不信你真的会如此地绝情,反正我知道你和你那陛下的栖身之处了,你今天不理我,我明天再来,明天不理我,我后天再来,只要你的心不是冰块儿做的,我就总有信心给你捂热喽。”
想到这里,他紧闭了下眼睛,把眼眶中的泪水全都挤了出来,用衣袖擦了把满脸的泪水,然后扭转过身来,毅然决然地顺着来路走回去了。 在树梢和岩石间飞身而上,没用了多少功夫,他便在那陡峭的山肩之处翻越而过,向下寻找到了陪他同来此地的那两个伴当,翻身上马,没情没趣地往回走。 走了约摸六七里路,转过了一个山坳,突然听见远处人声鼎沸,无数人的吆喝喊嚷之声在山林之间传了过来。 张梦阳不明所以,扭头问那两个伴当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有人打起架来了?”
两个伴当皱着眉头回道:“舅老爷,这地段儿是咱家大爷据住了的,可能是他老人家读饱了书,又带些人跑出来练习骑马射猎的。他跟我们家二爷向来不睦,咱们最好别招惹他,赶紧地回宛子城去吧。”
张梦阳点点头道:“你说的这位大爷,就是元瑞的哥哥刘广对么?”
伴当答道:“舅老爷说的是,自从老爷新纳了咱夫人,原先的董夫人就被大爷移居到了这里来孝敬,他们母子对二爷和夫人他们恨得不行,要不是因为上头有老爷镇唬着,说不定他们哥儿俩早就掐起来啦。”
张梦阳苦笑着摇了摇头,朝前摆了摆手。两个伴当遂引着他,快马加鞭地向前跑过去了。 刚跑到一棵大柳树下,从山林间猛地窜出了一头野猪来,偏巧不巧地撞在了张梦阳胯下马匹正在四蹄翻飞着的马腿上。 那马被惊得一声嘶鸣,前蹄猛地抬起,张梦阳猝不及防,一下就被从马鞍上掀翻了下来。 他上身摔落在地上之时,一只脚尚还套在马镫之内,被受惊的马匹拖带着跑出了百十米米方才解脱出来,只令他觉得脚腕处奇痛难忍,侧卧在地上弯身一看,看到那只脚已经向内弯曲得不成样子,明显的是已经脱臼了。 “舅老爷!”
“舅老爷!”
两个伴当一地小跑着追了上来,扶着他坐了起来说道:“舅老爷,您……您……没事儿吧!”
张梦阳一脸痛苦地指着自己那只受伤的脚说道:“我的脚……我的脚……不行了……” 两个伴当转目一瞧,这才发现他的左脚已然脱臼,脚腕处颇见肿胀。 一个伴当在军中待得久了,曾经见到过这种症状,心里知道如何施治,他对另一个伴当说道:“你扶着舅老爷坐好。”
然后对张梦阳道:“舅老爷,是您的脚踝脱了臼了,问题不大,您忍着点儿疼,小的这就施法给您纠正过来,否则待会儿肿得厉害了可就麻烦了。”
不待张梦阳回答,这伴当双手握住他那只脱臼的脚,陡地往后一拉,而后顺势往外侧里猛地一掰。这一来只把个张梦阳痛得如杀猪般大叫了起来,额头和两鬓间的汗珠子都滴滴答答地朝下淌。 这一下疼痛,直害得张梦阳差点儿昏死过去,耳听得那个伴当的声音说道:“没事儿了舅老爷,变形了的脚小的已经给您装回去了,回到宛子城上修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如常行走的,舅老爷不必担心。”
张梦阳垂目看了看自己的那只脚,见外观上果然已经恢复了常态,所感到的疼痛也迅速地消褪,于是松了口气道:“好……好……谢谢你了。”
后面一阵人马杂沓之声传来,就听一个声音说道:“启禀大爷,刚刚那头野猪撞在了一匹马上,掉了个头发疯一般跑去对面的林地里去了。那马被惊到了,上面驮着个人也摔在地上受伤了。”
“哦,是么?就是前边倒在地上的那个么?没什么大碍吧?”
一个男子的声音略含关切地问道。 紧接着,便有一个人打马跑过来问道:“喂,我们大爷问你是什么人,伤得重不重?”
陪同张梦阳的一个伴当接口应道:“请您过去告诉大爷,我们这位哥儿是二爷请来吃酒的客人,伤得不重,只不过是脚踝脱了臼了,回去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请大爷不必挂念。无意中搅扰了大爷的雅兴,还望大爷多多恕罪。”
说罢,两个伴当扶了张梦阳上马,急匆匆地便要走开。 张梦阳心中纳闷:“听那位大爷的口气,也不像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怎么这两个家伙如此地慌张,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又一个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站住!大爷还有话问你们呢,不许就走。”
接着,好几匹马分从左右自后面包抄过来,跑到前边调转过马头来,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