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好奇地问道:“莎姐姐,那个刘豫长得什么模样,是不是尖嘴猴腮地一脸的奸诈相?”
莎宁哥摇了摇头说:“不是,刘豫五十来岁的年纪,胸前垂着一把花白的须髯,乍看上去,倒也是个相貌堂堂的读书之人。”
张梦阳点了点头说道:“哦,原来如此。早听说他们宋人重文轻武,一个芝麻绿豆大点儿的官都得是进士出身,这个刘豫么,想来也曾是个两榜进士出身的人物了。”
“应该是吧。”
莎宁哥道:“我只记得刘豫的那间书房里,四壁上的书架,密密麻麻地摆着的全都是书,多得让我都觉得有些眼晕。想来这人也应该是个有学问的。”
莎宁哥顿了一顿,接着又说道:“当时,他和他的一个同党正坐在屋里头说话。他的那个同党,却是个宋国武将打扮之人。只听他们谈论的好像是要在投降咱大金的契丹文武官员里多安插一些眼线,以备不时之需的话。也是从那时候起,我猜测着刘豫是有着一个或许于咱大金国不利的企图的。”
张梦阳又插嘴道:“对对对,在黄龙府的时候儿,我就曾听莎姐姐这么说过的。莎姐姐,是不是从黄龙府咱们分手之后,你便南下到真定府,到刘豫那佬儿的家里头探查真相去了?”
莎宁哥道:“你说对了,我的杯鲁殿下。要不是你突然出了事,被丑八仙从上京会宁府大老远地给掠到了渔阳岭去,或许我能从中原探听出更多一些的消息来也说不定呢。”
张梦阳笑道:“这个不妨事,从现在开始,我便追随在姐姐的鞍前马后,协助你一块儿把刘豫那老家伙查个底儿掉,将功补过便了。”
莎宁哥也笑道:“你若是真的鞍前马后的跟着我,不给我添麻烦啊,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粘罕和娄室等一众金军将领,心中对莎宁哥始终存着敬畏,甚至是忌惮,就连金国皇族宗室中人,在严肃的场合也都对莎宁哥奉命唯谨,哪里敢如张梦阳此刻这般嘻嘻哈哈地对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伙儿又都想到了有关他和莎宁哥的那些风言风语,想到了他和莎宁哥曾在萧太后的燕京城里如小夫妻那般地同吃同住,心中都是暗暗地冷笑,又是暗暗地摇头。 张梦阳道:“我记得在黄龙府的时候儿你对我说,刘豫在咱们这边儿交结契丹人的降官降将,既不是想做道君皇帝的忠臣,想要帮他收复山前山后的州郡,也不是想要为投靠咱大金国做准备,此人编织起这么庞大的人脉来到底有何居心,实在是令人难猜得很。”
这一回,莎宁哥并没有再搭理他,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也就是在那天夜里,我听到刘豫和他身边的那个武官说,必要的时候,要模仿道君皇帝的笔迹,写一封送给阿果的书信,然后假装被咱们金人拾得,由此而令宋金两国的兄弟之盟产生嫌猜,然后便好就中行事了。”
“只是当时的那员武官似乎有着和他相左的意见,觉着伪造这么一封密信,还不如用前天议定的办法儿更有效果。刘豫当时犹豫了片刻,点头同意了下来,他说既然如此,就不妨先试试看。后来我又多方打探,得知那天夜里在书房与刘豫密议的武官非是别人,乃是刘豫的儿子,刘麟。 至于他们所说的那前天议定的方法儿,到底是个什么,那时候我担心轻举妄动会打草惊蛇,因此也没继续往细处探听。后来接到了皇上要我西来解救杯鲁的密诏,也就不得不把那边的事先行放下,急匆匆地赶到大同这边来了。”
大伙儿都是点头说道:“原来这中间,还有着如此一节。既然他们存心算计,对咱们也定然是没安着什么好心了。”
张梦阳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是丑八仙和阿果那厮逼迫于我,莎姐姐匆忙西来相救,他们到底有些怎样的阴谋,说不定就能够打探得更清楚些了。说到底,这笔烂账都得算到丑八仙和阿果的头上。”
莎宁哥笑道:“你把姐姐的本事看得也太高大了,他们的阴谋牵连甚广,要想真正调查个清清楚楚,一时半会儿的哪里能够?如今咱们女真人兵势雄强,声威远震,只要事事多加谨慎,多加防范,就算是他们有些雕虫小技的阴谋阳谋,又能奈得我何?”
张梦阳点头道:“只是,伪造道君皇帝密信的事,他们既已弃之不用,姐姐怎么还会断定这封密信是假的呢?”
莎宁哥道:“这个么,我也把不太准,也是听粘罕元帅说是道君皇帝写给阿果的密信,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刘豫父子的这段对话来。”
娄室问粘罕道:“元帅,撒鲁浑他们截获这封书信的时候,可曾把递信之人也抓获了么?”
粘罕道:“当然,递信之人是个从关中往西夏贩卖青白盐的盐商,撒鲁浑在振武抓住他时,把他本人和几个随从和几匹骡马,以及十几袋青白盐一块儿送到我这儿来的。”
“那就好办了,”娄室说道:“只要把这递信之人带上来严加拷问,不愁问不出他的实话来。”
粘罕立即传令:“把那几个扮做信使的盐商带进来。”
门外屋檐下的金兵侍卫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推推搡搡地带了几个人进来,然后喝令他们跪在当地。 张梦阳朝这几个人看过去,只见他们每一个都被打得遍体鳞伤,显是粘罕的手下对他们颇加照顾所致。 粘罕喝问:“你这几个家伙真的是狗胆包天,对本帅也敢耍你们的小聪明,信口雌黄!本帅问你们,你们究竟是受谁人指使,到北地来给赵家官儿栽赃陷害的?”
跪在地下的那几个人中,一个年岁稍长,显然是这几人中为头的中年男子叩头道: “大元帅明鉴,我等小人皆是在汴京皇城里当差的殿前禁卫亲军,受了我家皇上的差派,假扮做关中的商人,要到夹山去给辽国的天祚帝暗送密信的。 只是途径振武之时,正巧遇上大金国的王师在彼,我们只对领头的几位将军说是来此贩卖私盐,没想到让那几位将军识破了身份,说从振武往北少有民居,只隔不远便是辽兵的青冢寨大营,难道我等的私盐,是贩卖给辽兵的不成? 你们的另一个将领说,青冢寨的辽兵有两三万之众,就算是他们需用你们的盐,你们这十几麻袋的盐粒能够他们吃用几天的?显见得是遮掩伪诈之词。 而后又不由分说地把我们的包裹行李之物散开搜查,结果查到了我们皇上给天祚帝的亲笔信。我等小人无话可说,不得不对几位将军从实招来。我等说的句句事实,元帅如果还要见疑的话,小人等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粘罕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然你们不肯实招,那本帅也用不着跟你客气了。来人,把这几个人拉下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再说。”
虎背熊腰的侍卫们哄然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将几个信使拖拽到堂下,按翻在地上,拿过行刑用的板子,噼噼啪啪地便打了起来。 他们每人身上只挨得几下,便即忍受不住了,口中大呼小叫地乱嚷冤枉。打到二十来下的时候,着打之处已然渗出了红殷殷的血迹出来,染的衣衫都是一块块的血红之色。 但这几个人始终硬挺,坚不承认所招供语中有何不实之词,只是口口声声地大叫冤枉。 四十板子打过之后,这几人已被伤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口里哼哼唧唧地哀嚎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