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保真见他身上果然挂了彩,看上去婆婆把他打得还颇重,心里头便觉得甚是过意不去,生怕他会因此迁怒到自己身上,便主动地摸索出来了疗伤药,想要给他擦抹。 张梦阳生怕露馅,连忙阻止她道:“用不着,为夫的冲锋陷阵,上阵杀敌所受的伤必这重得多了,哪里就用得着这么娇怪了?我得要赶紧更衣,皇上要传唤我进宫去呢。”
多保真听他说皇上召见,立马就动起了小心思,生怕他到了宫中会在皇上面前说自己的坏话,毕竟自己一怒之下让人把他从小姑里甸绳捆索绑着拖进了城里,讲出去好说不好听,万一这家伙在吴乞买叔叔跟前搬弄口舌,告上自己一状,引来吴乞买叔叔的责怪,那岂不就等于是自己在他的手上输了一招了。 “哼,他要是胆敢恶人先告状的话,我就把他故意在姑里甸逗留不进的缘由说给皇上,看看咱们到底是谁理亏。”
这么一来,外人便看到杯鲁驸马爷、多保真公主和徒单太夫人一家三口收拾停当,一块儿出了家门,杯鲁驸马爷骑马,太夫人和公主乘坐车轿,不疾不徐地奔着皇宫的方向去了。 走到了街上张梦阳才发现,上京会宁府城里到处都在大兴土木,一片忙碌热闹的景象,虽然暂时还看不出这座大金国都城完全建成之后的样貌,但从其占地之广,规制之精,还是能隐隐约约地体察出它将来必有的堂皇气象。 大多数的建筑都还处于施工的收尾阶段,土木建筑的四周搭满了供工匠人等上下的手脚架,从这些人的服饰来看,他们应该多是从南边俘虏而来的契丹人和汉人匠作。 东拐西绕地走了好一会儿,一家三口儿方才来到了皇宫门前。 张梦阳到了此地一看,与他想象中皇宫应有的面貌完全不符,如果不是有着宫中侍卫的引领,他根本就想不到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建筑群会是大金国的皇宫。 虽然一眼望去,宫城该有的殿阁廊庑皆在远处,外围也无宫墙和护城河环绕相隔,只有几匝杨柳围绕着一群毡帐和土木建筑,把皇城和外面的民居区分开来。 近处只有左右和数个毡帐列置,由这两列毡帐一直进去,两边各起着一座高阜,左边的有匾额题曰桃源洞,右边一个匾额题曰紫极洞,看上去颇有些世外仙境的意思。 两洞之间起着一座算不得太大的宫殿,名曰翠微宫,四围满布着松柏和山石,偶尔能听到鸟鸣声自松柏和山石间传出,使人恍若置身于野外的山林之间。 翠微宫的后面,起着一座土木建构的七间大殿,那便是皇城的主殿乾元殿。遇有重大节典和皇上接见外国使节或者召集大臣议论军国大事,一般都是在那乾元殿里。 此刻,皇帝吴乞买是在翠微宫里等待着接见杯鲁驸马的。他们一家三口由宫人引领者来到了翠微宫,先由宫人进去禀报,然后随即有谕旨传出来,让他们一家三口进殿陛见。 于是,徒单太夫人在前,张梦阳和多保真一左一右地跟在后面进到了殿里。 一进到里面,张梦阳便看到正中间坐着一位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头上裹着皂头巾,腰间束着白玉带,脚上穿着一双雪白颜色的战靴,颔下微微地有些胡须,左右各有几个侍卫分班站定,如群星拱月般地把那个中年男子拱卫在正中。 张梦阳便知道,这个中年男子便是金国的第二位皇帝、杯鲁的生父、多保真的叔叔完颜吴乞买了。 张梦阳不敢怠慢,跟随着徒单太夫人的脚步走到距离吴乞买四五米开外,见太夫人和多保真都对着皇帝跪了下去,他随即也屈膝跪在了地上,口称:“叩见皇上!”
皇帝吴乞买呵呵地笑道:“都起来吧,都起来吧。你们都来了,很好,很好。今日您们一家人又团聚了,真是可喜可贺。朕也是为你们感到由衷地高兴呢。”
徒单太夫人心中暗想:“应该说是咱们一家人才对。”
“谢皇上。”
张梦阳跟着太夫人和多保真谢了恩,这才站起身来。 接着吴乞买赐他们一家三口坐在了自己的下首,他本来今天只是想着召见杯鲁一个人的,没想到徒单氏和宝贝侄女全都跟着一起来了,连带着自己恰是凑够了一家人,实在是喜出望外。 其实他除了高兴杯鲁安然无恙的归来之外,能够借此机会见上老情人一面,对他而言也堪称是老怀大慰。 自从军兴以来,吴乞买常年领兵在外,与徒单太夫人相见的机会便相对要少了很多。及至做了皇帝,自己一身所系,往往为朝野上下众所瞩目,因此更要顾及身份,与徒单太夫人相会之时更是少之又少。 虽说杯鲁走失之后,徒单太夫人以索要儿子为名,闯到皇宫里面跟他哭闹了几次,但儿子生死未卜,一对老情人虽然相聚,可又哪里有闲心再续前缘? 更加上多保真也时常跟着搅闹,闹得吴乞买皇帝心绪烦乱,本来他自己就为了杯鲁失踪之事烦恼不已,那时候还得抽出精力来应对她们婆媳的压力,实在是不堪其扰,所以便以进攻燕京和御驾亲征为由,亲自南下到居庸关外进行排兵部阵。临行前还曾答应她们婆媳,此番出征,不管杯鲁是生是死,总要把他带回来给她们一个交代。 可由于大金军将士的智勇无敌,攻打燕京一役进行得比之前预想要顺利得多,结束得也比预想要快速得多。 虽然吴乞买心中为了这巨大的胜利而高兴不已,但却也因为一直没有杯鲁的消息而时常苦恼,既作为一个父亲而为杯鲁的安危忧心牵挂,也作为老情人无法给徒单氏一个像样的交代,更因作为皇叔无法对年轻的侄女多保真履行南来之时的诺言,心中暗觉羞愧。 没想到当他率军北返到达咸平府之时,却意外地得到了身在汴京的筹边使娄室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信,信中说已经在汴京打听到了杯鲁的下落。 这个突然得来的消息,使得吴乞买又惊又喜,喜的是终于半年多来终于得到了有关于杯鲁的确信,可以对老情人和公主有个交代了。惊的是不知道这小子怎么会跑去了中原,跑去了汴京。 本来娄室在信中还在怀疑是宋人想要扣押杯鲁作为人质,但在接下来的信中,娄室察知杯鲁之所以会流落到汴京,乃是被为辽国朝廷效力的辽东五虎追杀所致,而且幸得一个深明大义的中原民间女子所救,故能大难不死。 因此杯鲁之所以失踪这许久,并非是大宋君臣故意擒拿于他以做人质,倒是因为僻处夹山一隅之地的辽人所迫了。而且据娄室信中所说,与杯鲁在一起的那个女子,虽然以粉纱蒙面,却仍能辨出她是一个绝色的美人来。 吴乞买接到此信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心想知子莫若父,杯鲁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对美色太过贪恋,有时候难免会显得英雄气短,不过这也可以说是虎体元斑,遗传了自己的风流本性,却又怪得谁来? 又想到多保真那孩子的姿容,在女真人的女子中也算是顶难得的了,还是皇兄在位之时爱惜于杯鲁,这才把被他视若掌上明珠小女嫁与他为妻的。 按理说家中有此仙妻,那臭小子的心中也该知足了,总这么在外沾花惹草寻花问柳的怎么能行?长此以往不仅是委屈了多保真,而且也令自己对已然崩逝的皇兄也觉没法交代。 所以吴乞买打定主意,这次见着杯鲁,一定要语重心长、软硬兼施地好好教训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