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保真揪着他刚刚走到了门口,便与一个中年妇人撞在了一起,抬头一看此人非别,正是自己的婆婆、杯鲁的老子娘徒单太夫人。 多保真见到了婆婆,立即放开了揪着张梦阳耳朵的手,小嘴一歪,目中含泪地说道:“妈,你这个宝贝儿子,他竟说从来都不认得我呢。”
徒单太夫人见儿媳妇告状,扭头就打了张梦阳一个耳光,怒声道:“你这个小兔崽子,这么大半年跑得无影无踪,累得我们娘儿俩个成天价为你担惊受怕的,刚一回来不知道陪你媳妇儿好好地说会儿话,却又拿那种伤人的话来气她,看老娘我不打断了你的狗腿。”
徒单太夫人回头又安慰了多保真几句,并说:“好孩子,你回屋里去消消气,瞧为娘的怎么替你收拾这个兔崽子!”
说着,太夫人学着多保真的样儿揪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拽出了门来,口中骂骂咧咧地绕过一重重的房屋,又从一个月洞门中穿过,来到了廊院西首的一间大屋里。 自徒单太夫人把手拧在他的耳朵上,张梦阳便知道她根本未曾使劲,只是把两个手指轻轻地捏在自己的耳朵上,耳朵上并不感到有何疼痛,心中一乐,便知道这是婆婆在演戏给儿媳妇看呢。 既然太夫人有心演戏,张梦阳也乐得和她同唱一出双簧,所以一边口中哎哎呦呦地喊着痛,一边跟随着徒单太夫人的脚步朝她居住的大房间里走去。 到了太夫人的房中,太夫人松开了拧着他耳朵的手,把门一关,回过头来一把抱住了他,一边捶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哭骂着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小杂种,这么长时间来你跑到哪里去啦,可把为娘的给想杀了啊!”
张梦阳听她哭得伤心,瞬间也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想到了自己的在另一个世界里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定也会为了自己度过了一段以泪洗面的日子,便不由地悲从中来,把徒单太夫人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抱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哭了一会儿,徒单太夫人便止住了悲声,拿起手帕来擦了擦眼泪,对他说道:“快别哭了,让你媳妇儿看到了,又得说我偏心了。”
张梦阳也抬起袖子来抹了抹眼泪,抽泣着“嗯”了一声,心想:“这位太夫人因为惦记儿子,这段时间来的确是焦灼得厉害呢,我倒不能让她知道我其实不是杯鲁,免得她知道了实情更加难过,那对她这样的一位想念儿子的妈妈来说,委实是有些残忍。为了免于使她悲伤,我就配合着她来一段善意的欺骗吧。也算是我一个远离故乡的游子,对一个暂时失去儿子的妈妈尽的一点孝心。”
这么一想,张梦阳便把胸脯一挺,以一个为母亲打抱不平的儿子的口吻说道:“妈,让她看到了又怎么了,咱们何必怕她!天底下当娘的哪有不心疼自个儿子的,有什么错了!”
徒单太夫人赶紧地止住他,向门窗处看了看道:“放你娘的屁!什么你呀她呀的,你们两个,都是娘的心头肉。你做的那点子事儿,也怨不得她生气,都到了城门底下了,不说赶紧地进城来,非得要先给你的小老婆睡一晚上,现在怎么样,睡出事儿来了吧?就算是闹到皇上那儿去,你小子也是没理。”
张梦阳心中暗笑:“蒲速婉比多保真大着十岁都不止,在那妮子的面前反倒成了小老婆了。多保真还没莺珠大,眉眼之间稚气未脱,她在蒲速婉跟前却是名副其实的大老婆,当真是有意思得很。”
“来,让为娘的看看你,这半年多来是胖了是瘦了!”
太夫人后退了一步,拿眼睛把张梦阳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满意地点头说道:“嗯,臭小子痩是瘦了,不过比以前更显得精神了,倒比原来还显得年轻几岁呢。”
张梦阳本来担心知子莫若母,害怕被她看出了问题来,发觉出自己是个冒牌货,因此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对徒单太夫人打量过来的眼睛也是躲躲闪闪地,几乎不敢抬起眼来看她。待得听她话中并没有发觉出有什么不对来,这才徐徐地松了口气,嘻嘻一笑道:“谢谢妈夸奖!”
徒单太夫人道:“你媳妇儿耳朵灵着呢,娘说把你揪过来教训,若是一些儿动静也无,没得惹她怀疑,咱们把门儿打开,娘拿棒子照着炕上的被窝打几下,你干嚎几嗓子装装样儿,糊弄过了这一关就没事儿了。”
张梦阳听她说罢,觉得这个游戏好玩儿,霎时童心大起,随即便与她全力配合起来。 一时间,徒单太夫人的房中呼喝斥骂,棍棒交加,张梦阳的口中鬼哭狼嚎,讨饶之声不绝于耳。乱了好一阵子,太夫人觉得差不多了,这才停止了这场作秀表演。 表演完了,太夫人又从抽屉盒子里取出了几小盒颜料,令张梦阳赤膊了上身,拿毛笔蘸着颜色在他的背上、臂上描描画画,戳戳点点,只一会儿的功夫,一道道的血晕淤青便出现在了张梦阳的前胸后背之上,形象之逼真几可乱真。 张梦阳心中暗笑,心想她这位婆婆当得可够累的,既要心疼儿子,又得照顾到年轻儿媳的心境,也真是难为了她。不过也没办法儿,谁让她福大命大,得了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做儿媳呢。 “为了哄你那任性的媳妇儿呀,为娘的这一手艺如今练得可是炉火纯青了呢,别说是她,就是经常在战场上拼杀的将士们见了娘的这杰作,也绝对分辨不出真假来。”
张梦阳笑道:“还是妈厉害,不光演戏演得像,就连这种伤疤也点缀得像。”
太夫人骂道:“去你娘的吧,你当我乐意这么着么?还不是您为你这两个小东西一个比一个的不省心?要不然老娘我哪儿用得着钻研这门没用的手艺。”
就在这时,门外的仆人站在滴水檐前禀报:“禀夫人,宫里头来人说,皇上有旨意让殿下即刻进宫去呢。”
徒单太夫人立即想:“这小子的爹也着急见他呢,得让他赶紧收拾收拾进宫里去,让他的老子爹也看看,他的这不孝儿子不缺胳膊不少腿地回来了,也好让他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于是徒单太夫人赶紧吩咐他道:“快去梳洗梳洗,换身像样点儿的衣裳,快去宫里头见见皇上吧,这半年多来他对你也是着实惦念呢。”
张梦阳道:“只换身像样的衣服就得了,梳洗什么的就不必了吧,再一个不小心把你涂抹到身上的杰作给洗没喽,端的得不偿失。”
太夫人道:“嗯,你说的也是,那就让下人们先把你的干净衣裳找出来,给多保真看过为娘的杰作再穿吧。为娘的也要换身衣裳,跟你一块儿去。”
“怎么?你……你也去!”
太夫人道:“当然得去了,让你一个人去娘怎么能放心得下?万一皇上也像多保真那样教训你一番的话,可不是又得多吃一次苦头?那怎么能行,娘跟着你一块儿去呀,见事不好的时候,还能护栏着你些呢。”
说罢,徒单太夫人便传唤仆人们,侍候着张梦阳下去更衣,她自己也在两个小丫鬟的服侍下,立即梳妆打扮了起来。 张梦阳笑了笑心想:“护栏着我或许不假,趁机和你的姘头皇帝见上一面也算是一桩顺手捎带之事了。”
按着太夫人的吩咐,张梦阳赤膊着上身,身上满带着太夫人绘制的杰作,在一众仆人的搀扶下回到了杯鲁和多保真的别院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