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知道你小子想说什么。”
卫王慢吞吞地道:“我刚才说了,战场上的军情,瞬息万变,眼下的局势,已经不再是三个月之前了。如今,金兵已经拿下了燕京,营平滦三州也尽被他们收入囊中。 他们已经可以腾出手来对付我们这西边儿的几个州了。在这个时候儿跟延禧火并,那岂不是让渔人得利?再者,西夏国主李乾顺乃是延禧那厮的女婿,他派来的三万铁甲军也已经在开赴夹山的路上了。 在这么个节骨眼上,你说说,我又怎么能轻举妄动?不管是胜是败,于本王来说,都是得不偿失。就算胜了,一举将延禧拿下了,如你所说顺利地当上了大辽皇帝,那也不过是代他被上了个亡国之君的恶名而已。于大辽实无半分好处可言。 如果败了的话,依延禧的心胸狭窄和狠厉无情,他也必会诛灭我的三族以泄愤。所以说啊,你所说的那什么大好消息,什么千载难逢的良机,于此时的我来说,无异于促我速死地的毒药。我劝你再也休提。”
张梦阳听他如此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心知他于信息的掌控和局势的把握,远较自己为高,自己仗着一股热情鲁莽地撞到他的大账里来,看来颇有些孟浪冒失了。 本来他想好的一套言辞,以为说出来必能将卫王打动,勾起他建功立业和登基坐位的雄心壮志,哪想到卫王的眼光和洞察力远较他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毛孩子为高,几句话说出来,登时把他辩得哑口无言。 张梦阳呵呵地傻笑了几声,有点儿泄气地说:“时局虽说不容乐观,不过古来救亡图存,力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业绩也颇为不少。 想太后以一介女流,尚且明知不可而为之,想要力挽大辽皇基于不坠,王爷乃是着天皇帝的直系血胤,难道自分还不如一个她女子么?”
卫王听他一个小小的不入流官儿,说话竟如此没上没下,居然教训起自己来了,不由地动了无名火焰,把桌案一拍,“啪”地一声,直将案上的酒碗震得跳将起来,碗中的酒水溅得满桌案都是。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是谁给了你这么大胆子,竟然教训起本王来了,你就不怕我让人把你拉出去碎尸万段吗?”
张梦阳也是心中有气,心想:“我是什么东西?你又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就是个要拿自己的女儿换性命的的无能王爷而已,我又怕你何来?”
他索性把心一横,冷笑道:“王爷,我怎能不怕,我都已经怕得后悔今夜不该来见你了。但出于对你的忠诚,我还是要说,作为天皇帝阿保机的子孙,你不能坐视大辽的江山沦落,你应该与太后萧娘娘联手,为祖宗基业的存续尽一份力。”
“你小子都已经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想着给她当说客吗?三个月前,她既不肯为我所用,今天,她的燕京老巢已然陷落,我又为何要甘心受她的威逼利用?”
张梦阳此刻,确实是感到了害怕,他看到了卫王护思眼中所释放出的杀气来,因为自己知道那封密信的内容,今夜,他是断然不肯容许自己活着离开此地的了。 他真的有些后悔刚才不听小郡主的劝,不赶紧回香草谷去斟酌完善带着她远走高飞的计划,却硬要冒冒失失地来此游说她的父王,这可真的是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了。 大概是幸福来得太快,小郡主刚刚对他说的那些话,让他感到激情四溢,但同时也被这种激情冲昏了头脑,致使刚从小郡主帐中出来之时,感觉自己好运连连,无往而不胜,醺醺然地好似微醉了的一般。 正是那种微醉了的感觉,现在,已经把他置于了这极其危险的锋刃之上。 但他的脸上还是尽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 他硬着头皮继续说道:“王爷,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咱们就暂且放下太后的话题吧。我来问你,你膝下仅只郡主这么一个女儿,她既不愿嫁给老九,你又何必难为于她?难道你真的忍心逼着她嫁给一个她满心讨厌的男子么?”
一提到小郡主,卫王眼光中的杀气骤敛,他从案上端起碗来,把那剩下的半碗酒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地道: “满心讨厌?不至于吧!她和老九自小熟识,虽算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说得上两小无猜,把他嫁给老九,未见得就十分委屈了她。”
“王爷,我知道老九亲眼看到过那封密信,想必,你也并非对此全然不知。老九至今都没有在世人面前提到过那封密信,更没有让皇上知道你曾经写过这么一个东西,也难怪你要对他心存感激了。 其实可以笼络住他的办法儿有很多,不一定非得要拿郡主的一生来做牺牲。你以为把郡主嫁了给他,把他变成了你的女婿,他就能够始终都守口如瓶么?事情哪有这般容易!要想让他守口如瓶,只有一个办法儿最有效,你是不是也考虑过?”
卫王冷笑道:“我当然考虑过,但为了莺珠考虑,我还不能让他就此死去。至少就凭他对莺珠的那片痴情,我也不能就此害了他性命。 如果连他都配不上莺珠的话,我大辽的公子王孙之中,能让莺珠看得上眼的,怕是连一个也没有了呢。留着他不杀,倒也不是全然为了笼络,那也是为了莺珠的终身,通盘考虑的结果。”
张梦阳听了卫王此话,不知触动了什么玄机,一个在心中从未产生过的想法儿,突然间冒昧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立即不假思索地对卫王说道: “王爷,说一千道一万,把郡主嫁给老九,还不就是想要买得你一时的平安么?让郡主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来换得的平安,未必就来的长久。 要想平安得长久,我倒是有个可行的办法儿,既用不着除掉老九,也用不着拿郡主的终身来当筹码。王爷,您想不想听?”
卫王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一旁燃烧着的灯火映了过来,在他的眸子里摇摆跳跃着,仿佛是两团杀机在瞳仁中闪烁。 张梦阳又道:“王爷莫要多疑,我这可是以一个卫王府校尉的身份,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一番忠言,肯定逆耳,但于卫王您,于小郡主,于您的全家来说,却未必就没有半分好处。王爷若是不想听,那我不说也罢。”
卫王冷哼了一声,沉声说道:“煮熟的鸭子,我不怕你能飞出我的手心里去。想说你就说吧,用不着给本王在这儿卖关子。”
张梦阳道:“王爷,就算您把小郡主给了老九那家伙,所换来的,也不过是您一时的平安。如您刚才所说,金人已拿下了燕京,主力兵马即将全力西来与天祚帝延禧为难。 你就没想过,一旦金兵全力朝这边杀来,咱们这边将会是一个何等样的局面么? 你真的以为天祚帝延禧有了西夏国的几万援军,咱们收缩在青冢寨和渔阳岭两地的残兵败将,就能挡住气势汹汹,乘胜而来的大金兵马么?”
卫王面无表情地道:“你这小子,到底想说什么?”
张梦阳一脸郑重地说道:“我只是想告诉王爷,既然你把小郡主当筹码来赌平安,那么把她送给老九,何如把她径自送给金人更来得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