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王护思听他如此说,蓦地一怔,知道他这话中有话,忙从榻上把身子坐直了起来,问道:“玉女关守备府?本王在那里倒是驻节过一段时间,可本王并不记得皇上曾派遣过内侍到过那里。”
“王爷,小人乃是张梦阳啊,几个月前,是小郡主把我举荐到了你的跟前,受到了您的重用和委托,让我带着一封信去了趟燕京,这么重要的事儿,你可还记得么?那天晚上,您把差事交给我的时候,就是在那玉女关的守备府里头。”
卫王护思刚听他说了一半之时,便从枕下一把将护身宝剑抽了出来,“腾”地从榻上跳下地来,将明晃晃的宝剑横在身前,目光瞪着他冷冷地道:“你是人是鬼?老九麽撒那晚被咬伤,可是你干的好事么?”
“我是鬼,不是人。王爷,我可死的冤枉呀,我今晚来找你,就是想要你为我做主,请你一定要为我报仇啊。”
说罢,张梦阳心中暗笑,把一双眼睛盯在卫王的脸上,看他会对自己所说的话做出什么反应。 卫王冷笑道:“少给本王在这儿装神弄鬼,既会说话还会走路,看起来可是像人的更多一些。说吧,你是何时丛燕京回来的?既然回来了,自应赶快来见本王回报此行所获,可又为什么胡说是受了皇上和淑妃娘娘所遣?”
张梦阳呵呵笑道:“既然戏法儿被王爷拆穿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那我就实话对王爷说了吧,我今晚来见您,既是对您所交代的差事的复命,也是受太后德妃娘娘的委托,向您报告一件大好消息的。”
卫王护思虽然嘴上说他像人的更多一些,但内心里对他到底是人是鬼也实在是将信将疑,不敢太过确信。待得听他亲口承认“戏法儿”被拆穿了,这才确信他果然是在装神弄鬼,不禁哈哈大笑道: “既然是大好消息,干嘛又要装的鬼鬼祟祟的,非得说是受了皇上和淑妃娘娘的差派而来?”
张梦阳道:“王爷明察,我若是直承来自太后萧娘娘之处的张梦阳,怕是连中军大帐的边儿都还没看到,就被五花大绑地押进死囚牢了。”
卫王冷冷地道:“既然明知道会有这个下场,那你又为什么敢来呢?”
张梦阳答道:“没有其他,我之所以敢来,刚刚也已经说过了,只不过是忠于王爷交办的差使而已。男儿做事,最善有始有终,当初既受王爷差派到燕京走了一趟,自然也要将此行的成果回来对王爷报知。 再者,我在燕京回来之前,也确曾得到太后萧娘娘的面谕,其中关系到王爷的切身利害,如能将此事办得成,对王爷来说,绝对是一件难得的大好消息。”
卫王不冷不热地道:“那么你就先说说这个大好消息吧,复命什么的,倒也先不必着忙。”
张梦阳道:“王爷,燕京的天锡太后萧娘娘已经尽起三军,自古北口突出,摆脱了金军的前后堵截,带领着精兵猛将现正朝着云内州方向挺进而来。”
听了张梦阳的好消息,卫王似乎不为所动,往虎皮交椅上一坐,提起酒壶来斟了一碗酒,端起来仰脖喝下。 “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么?”
“王爷,我来之前,曾受太后的面谕说,她之所以提兵西来,乃是要杀天祚帝一个措手不及,把他从皇帝的宝座上给拉下来。王爷,这不正是您当初派我去燕京之时想要得到的结果么?”
“不错,那时候本王派你到燕京去,确曾对你交代过这样的话。可是此一时彼一时,战场上军情瞬息万变,眼下的局势,已经非复当初了。”
“王爷,燕京处在金人和宋人的交攻之下,失陷乃是早晚的事儿,不落在金人之手,也会落在宋人之手,这完全在太后的预料之中。 所以,居庸关失守之后,太后屯聚在燕京及其各处州府的大军,并未受到丁点儿损伤,她带领这些大军西来,如果能有王爷相与配合的话,那天祚帝耶律延禧,绝对能让他一鼓成擒。”
卫王护思又斟了一碗酒,这回只端起来喝了一小半,便将酒碗放在了案上。 卫王不答他的话,反而说道:“你本是我卫王府中的校尉,论道理是我护思的人才对。可我听说你在燕京城里,当上了萧莫娜的近侍局副都统,可见德妃对你可是器重得很哪。”
“王爷,太后之所以如此器重于我,还不都是因为我是您派去的么?自从那边的天锡皇帝驾崩之后,太后一个女流之辈,统领三军独撑危局,她的身边文臣武将虽多,但能够信得过之人,实在是也没有几个。 您既然能在这么多人中选中我前去递送密信,在太后看来,自是极得你的信任了。你和郡主都是太后的亲人,亲人派去的人,能为亲人所信任的人,太后能不多加几分亲爱与信任么? 况且,俗话说得好:朋友的朋友,还是朋友。我既然能忠诚于王爷,在太后眼中看来,自然也是能够忠诚于她的。太后把我留在身边,提拔我做了个小小的官儿,归根到底,还都是看在王爷您的面子上啊!”
卫王呵呵笑道:“你小子倒是会说。”
接着脸色突然一肃,喝道:“可是我问你,我既然在她眼中有这么大的面子,那她怎么又对我的计策置之不理呢?”
张梦阳道:“王爷此言差矣,太后她何曾对你的计策置之不理了?我曾听太后说过,她派人给你送来过一封信,里边说得明明白白,其时燕京城腹背受敌,正当金宋交攻的危急存亡之时,实在是分不出一点儿兵力来援应于我们,要我们暂且隐忍,至于何时行动,要我们听候她的旨意。这哪里能说得上是置之不理?”
卫王冷笑道:“我不知道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她之所以让我暂且隐忍,不过是因为她的一点私心在作怪罢了。到底是女人家,面临大事之时,难免计算得过于精细了。 燕京腹背受敌不错,危急存亡之秋云云,也有些道理。至于说分不出一丁点儿兵力来援应于我,怕是就言不由衷了吧。 据我所知,燕京那边的粮草本就告罄,几十万大军龟缩在那么几个州里,对她的小朝廷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负担。 那时候,我这边的粮草倒是绰绰有余,虽说那是要她派出几万人马前来助我一臂之力,其实,那又何尝不是我在帮她消去一些不必要的负担和隐忧? 可是她呢,宁可把那几十万大军都饿死在那里,宁可他们为了无粮草而哗变甚至去投奔金人宋人,也不愿便宜了我这个亲人。说到底,还不是怕我把延禧拉下马来,自立为君么? 秦王现在是她扶保的傀儡皇帝而已,而且秦王眼下也不在她的手上,而在百里之外的渔阳岭那边。虽说秦王这皇帝当得有些名不副实,但她到底还能以太后之尊乾纲独断。 可若是我护思如愿地除掉了延禧,身登大宝,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又一个天祚帝而已,绝不会受她一个女人的辖制摆布。如此一番折腾下来,于她来说一些儿好处也无,或者还会于其有害!张梦阳,你给我说实话,她的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张梦阳笑了笑说:“禀王爷,我也不是太后肚子里的蛔虫,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哪里能够得知。你的王妃与太后乃是一母同生的亲姐妹,你与死去的天锡皇帝也是未出五服的兄弟,论理,你们乃是至亲。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我本人还糊涂得紧,你们各自是如何想的,凭我这点儿微末本事,实在是猜测不透。不过,我知道的只是,王爷您若要成就个人的功名事业,眼下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