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茉和陈曦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他们都没有再提起那晚的事情。 陈曦除了交代每天的工作,并不再跟林茉开玩笑,也有意无意地避免和她交流店铺以外的话题,他们一下子陌生的就像只是单纯的老板和雇员的关系。 幸好苏茜再次出现在了“记忆旋木”。 她原本利落的短发已留成齐肩,发尾微微向里卷曲,整个人看上去恬静清雅。她略显踌躇地愣愣站在门口,脸颊上泛着一抹奇异的红云,也许是来的路上走得有些急,林茉心里这样想着。 “苏茜。”
林茉有些兴奋。 距离苏茜服用原液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你一直都没来呢,怎么样,工作生活都还顺利吗?快到里边来坐。”
林茉一边拉着苏茜往里走,一边又扭头去看吧台的陈曦。 陈曦似乎没有看见他们,自顾自地低着头摆弄着什么。 苏茜瞧了一眼在吧台忙碌的陈曦,挑了个离吧台不远的地方坐下。 “还是你们这最舒服。”
苏茜的笑容很是明媚。 似乎比想象中要开朗些。 “知道我们这里舒服,怎么一直不来?”
苏茜莞尔一笑,“我辞职了,之前一直在找工作,最近才开始上班。”
“哦。”
林茉了然地点点头。 失去记忆以后融入生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林茉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至少还可以躲在记忆旋木,有个知道她经历的陈曦陪着。 林茉挑眉看了一眼苏茜,她已经适应新的生活了么? “林茉,你一点都不知道你以前发生的事吗?”
林茉无奈地摇摇头。 她其实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作为第一个喝下透明原液的人,竟然没有录制关于过去生活的视频。 “我在家里找到了日记本,原来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
林茉吃惊地盯着苏茜,她知道了自己的过去竟然如此平静。 “写了些什么?”
“我父母都因病去世了,亲戚因为在外地所以很少走动,倒是有两个知心的朋友,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是不要跟他们联系比较好。”
从苏茜喝完透明原液出来时那平静的模样,就能猜到她是个自我情绪控制能力很好的人。可是在知道过往的事情以后她还能如此坦然,多少让林茉有些怀疑,毕竟那夜惊慌失措的她,眼神里写满了绝望。 “很奇妙的感觉,好像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
苏茜并没有注意到林茉的担忧。 “林茉,你说的很对,既然当初做了这样的决定,就应该是准备好了彻底放下过去吧。而且,这个决定好像还不错。”
灿烂的笑容绽放在苏茜的脸上,微红的双颊使她增添了几分俏丽。 林茉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笑语盈盈的苏茜,她,真的是和自己一样失去过去记忆的同类吗? 苏茜的新公司就在附近的CBD,连着几天她都准时在晚上九点到来。 “林茉,你和陈曦怎么感觉怪怪的。”
苏茜来了那么多次,陈曦却一直没有亲自过来招呼,这么明显的反常,苏茜怎么可能不发现。 “没事。”
“真的没事?”
“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下子我们疏远了。”
“怎么会的呢,你们俩感情那么好。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恩,我再试着跟他好好谈谈。”
林茉瞥了一眼正为别的客人点餐的陈曦,招牌的笑容也掩藏不住面具后的落寞。他们一下子从彼此唯一的依靠变成陌生人,受伤的不是只有林茉一个。 苏茜的新生活似乎过得很不错,对于新的工作也很适应。 “还是你厉害,这么快就能在新公司站住脚。”
“幸好我广告设计的功力没有消失,不然给我机会我都不敢接。我们公司今年新来的那个总经理很厉害,几个大单都是从传统的广告大鳄手里抢过来的,我是赶上了好时候。”
“哦,那是真的很有手段。”
“是啊,而且他还挖角了美国知名广告公司的设计总监来做创意顾问,两个人可都是钻石级的单身汉。不过两个人也都是出了名的黑面神,鲜少有女人敢出现在他的左右。”
苏茜露出少有的八卦神情。 “呵呵呵,你是看上了总经理还是创意顾问啊?”
“额?你胡说什么!”
苏茜的小脸立刻涨得通红,一边作势要打人一边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吧台的陈曦。 意外发现苏茜的心思让林茉有些诧异,却瞬间被莫名的喜悦给淹没。 林茉仔细回想着苏茜最近几次来“记忆旋木”的变化。她起初只是和自己坐在离吧台不远的地方聊天,时不时地会问一些陈曦的事情,因为只是偶尔的一两句所以林茉并没有在意。 可是有时林茉从外面回来,会看见她在吧台里和陈曦讨论菜谱,两个人有说有笑,很是和谐。 看来自己是有些后知后觉了。 林茉顺着苏茜的目光看向陈曦,他此刻竟然正对着苏茜微笑,目光在扫到她的时候却又突然收敛了笑容。 林茉讪讪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苏茜,她的脸颊似乎比刚才还要红几分。 苏茜来得越发的勤,而林茉也更加频繁地去“雕刻时光”。 林茉总在门口的沙发上等薛晟宇。 他每回都是沉着脸在下午两三点才姗姗来迟,进门后习惯性地看她一眼,一句话不说走进换衣间,不一会儿出来便亲自动手给我制作香草味的冰淇淋,端到我面前,也不和我说话,然后转身便回吧台里忙碌。 林茉就那样安静地看着他从进门开始一系列的动作,感受着这无声无息之中的熟悉感,想象着曾经他们之间的故事。 这一回见面隔了好久。他似乎有心要给她时间去考虑答案。 “好吃么?”
他终于在忙碌了一阵后,有功夫休息一会儿。 点餐单上没有香草味冰淇淋。 “是给我特别准备的?”
他喝了口咖啡,很坦然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
他很认真地看着林茉的眼睛。 “我以前喜欢抹茶味的?”
“唔。”
他的诚实让林茉有些惊讶。 “想要找回原来的自己。”
明明是疑问的语句,他却用了肯定的口气。 “我说过拼拼图有助于回忆,要不要试试?”
林茉怔怔地看着他,感受到他眼神里的挣扎。 顺着他的手看向墙上的那些拼图,林茉仿佛觉得每幅拼图背后好像都埋藏着一段过往的经历。 当她一幅一幅拼凑完,过往不堪的人生将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眼前。 想到这儿,她突然觉得害怕,双手紧紧地抱着头。 薛晟宇被林茉的样子吓到,立刻起身坐到她的身边,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他特有的味道灌进林茉的鼻子,是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香水的味道,不同与陈曦的怀抱舒适的感觉,也许是他用力过猛,林茉的脑袋撞到他胸口时,很疼,害怕的感觉也一下子被撞飞。 “茉茉。”
他低沉的声音因为紧张和担忧而在颤抖。 林茉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从他怀里挣脱。他的脸上还残留着担心,却又多了一丝失落。 “你没事吧?”
“我没事。”
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他们都没有再说话。 他起身去书架上找书,不一会儿拿着一本书回来。他把书打开翻找了一会儿,指着一段文字,将书推到她的面前。 “我看着他们争吵嬉闹,如同一个局外人,我突然觉得,热闹是他们的,寂寞是我的。也许我不孤独,因为他们占满了我的生活,也许我是孤独的,因为寂寞占据了我的心灵。”
那些文字印入眼帘,林茉的心莫名地一颤。 翻到书的封面——《人,注定孤独》。 前后翻遍竟然没有找到书的作者名字,甚至这并不是一本出版的书籍。 “书的作者是谁?”
林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下意识的想要知道这本书是谁写的,可是心里的渴望却完全不受控制。 “这是我朋友的随笔,并没有出版。”
“朋友?我能见见他/她吗?”
话说出口,林茉就感受到了自己的紧张。 “她…不在了…”薛晟宇说这话时的表情十分奇怪。 可是当时,林茉并没有注意到。 “噢。”
林茉松了一口气。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真的期待能见到薛晟宇口中的朋友。 “你慢慢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很久。他很快的去更衣室换完衣服,刚走到门口却又回过身。 “这次时间会有点久,好好照顾自己。”
他有些踌躇,“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能给我答案。”
林茉怔怔地看着他离开没有跟他说再见。 低头继续翻着书,一枚书签印入眼帘。 “茉茉,我不会再让你孤独的一个人生活。等我回来!”
林茉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薛晟宇站在车旁正准备离开,他也正好在看她,四目相接,他没预料到,有些悻悻然。 上帝给我打开了第一扇窗,名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