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电话通了吗?有……有人接吗?”
压抑的带着哭腔的说话声,从狭长的走廊深处传了过来。 昏暗的老教学楼里,空无一人,几个穿校服的女生缩在三楼走廊的一角,头顶是一根积满了灰尘的白炽灯管。 这灯管看上去已经年久失修,裸露的电线吊在基座上,时而划过一道细细的火花,随时都有掉落的可能。 整条走廊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便是这根灯管,而在黯淡的光束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夜。 冷风从早已没有了玻璃的窗框里吹进走廊,悬吊的灯管无力地晃动了几下,那一小圈黯淡的光束也跟着来回摇摆,照出了墙皮剥落的墙壁,以及布满了污渍的地面。 蓦地,灯管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咔嗒”声,少女们同时抬起头,三张惨白的脸,像是三张薄薄的剪成人形的纸片,在微弱的灯光下一明一灭。 “嘘——”,拿手机的圆脸少女飞快竖起手指,向方才说话的双马尾女孩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因惊恐而张大的眼睛不安地来回扫视着: “小……小声一点,别……别让她……听见。”
说出那个“她”字时,她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声音亦轻得犹如风吹动的枯叶,挤出喉头的每个字都带着破裂与战栗。 “我就说不要来的……我一早就说了,这个地方……好黑啊……” 第三个戴眼镜的少女仿佛没听见圆脸女孩的话,空洞的眼睛看着灯管,脸颊上有着明显的泪痕。 她留着中规中矩的短发,校服的钮扣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好学生,胸前的班级徽章上写着“高三(九)班郝馨晴”。 “对……对不起……”双马尾女孩慢慢低下头,肩膀耸动着,竭力压抑自己的哭声:“都是……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没有。我没怪你……”郝馨晴咬了咬嘴唇,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就是这么说说。”
。 似是为了转换这种扭转,她扭头看向圆脸女孩,眉头微微皱着:“这个拣来的手机真的能打通吗?我我都没听说过手机有这个牌子……” “嘘,你们轻点。”
圆脸女孩再一次打断了身边的我服,那双张大的眼睛里划过了一道明亮的光,整个人都像是恢复了几分神采: “好像……好像人接了……” 另两个女生一下子抬起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全都挤了过去,双马尾女孩拼命摇着她的胳膊,张开的嘴里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咽,郝馨晴则显得镇定了些,小声而急切地催促道: “快!快点跟他说啊!快让他来救我们! “喂,喂,听得到吗?我们是重阳中学的学生,你能不能替我们打电话报警,这个手机只能拨出这个电话。我们……我们被困在老教学楼里了,楼里面有……有鬼,请你……”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身体毫无预兆地往旁一歪,一头栽倒在地,手机也随之砸向了地面。 然而,预想中金属物落地的声音却并不曾发出。 水泥地板上诡异地现出了一个灰白色半透明状旋涡状,它就像是有着吸力,或是将这一小块地面软化成了某种粘稠物,将手机吞噬了进去。 地面很快合拢,水泥地依旧坚硬而冰冷,这诡谲的一幕亦并未被两个女孩注意到。 此刻,她们全都扑到了昏厥的圆脸女孩身边,语无伦次地叫着她的名字: “刘诗琪!刘诗琪你别吓我啊!”
“刘诗琪你怎么了?”
那个叫郝馨晴的短发女孩叫了几声,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两手托起刘诗琪的头部,试了试后者的鼻息,随后抬头急急地向双马尾女生道: “裴冰洁你不是带着药?我记得你有药。”
“哦对,对,我有……我有清心丸。”
叫裴冰洁的女生被她一言提醒,立刻手忙脚乱地掏着校服口袋,糊满了眼泪的脸上,连嘴唇都白得没有了血色。 死寂的走廊里,传来了她窸窸窣窣翻动衣物的声音,可很快地,裴冰洁便猛地停住动作,抬起头,紧缩的瞳孔让她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变得有些瘆人: “馨晴你……你听,是不是……有什么声音啊?”
她的说话声被冷风刮得有些飘忽,郝心晴下意识便屏住了呼吸。 “嘀嗒、嘀嗒……” 很轻的滴水声,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就好像是水龙头没关严。 “洗手间……是洗手间那边的声音吧。”
郝馨晴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声音嘶哑得厉害。 裴冰洁全身都在颤抖着,声音也越发显得飘忽:“洗手间……好像在走廊的最里面。”
说完这句话,她便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两脚一软,瘫坐在了墙角。 郝馨晴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惊恐地看向那片漆黑。 是的,她想起来了,洗手间确实在走廊的另一端,她们之前便是从那里走过来的。 隔了那么远,滴水声为什么会传到这里? “嘀嗒、嘀嗒” 滴水声变得清晰了许多,就像是那个没关严的水龙头,正从黑暗中一点点向着这里逼近。 两个女孩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了,她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尽可能将身子缩在那微弱的光束之下,似是只要有这光源还在,那无边的黑暗便无法将她们吞没。 “啪!”
头顶蓦地传来了一声不祥的轻响。 随着这声音,那一小片光明,完全湮灭在了黑暗中。 ………………………… “圣光。”
寂夜中,充满磁性的女子声线如同叩开了某个开关,刹时间,明亮的银色光线冲破了浓厚的黑暗,将狭长的走廊照得一片透亮。 金易得回身看向不远处的一身皮衣酷酷的女子,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嘉许:“虞小姐辛苦了。”
“前辈叫我小虞就好。”
虞念白恭敬地说道,垂下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抻了抻紧身皮裤。 这身行头也就看着酷,穿起来却并不大舒服,行动都不方便。 不过,她很快便将这些许不适丢在了脑后。 这一次,她有幸能和华夏修真界第一人、一拳打出宝龙山灵泉的金前辈一同探访重阳中学诡异事件,委实是极其难得的机会,她必须好好表现,不仅要展现自己的实力,还要对前辈毕恭毕敬。 唯其如此,她才有可能击败钟离、宗政和程家那几个妖艳贱货,得到金前辈的青眼,进而获得一个记名弟子的名额。 说来,这个机会还是他们虞家老祖跟上头死皮不要脸地求来的。 身为驱魔一族的虞氏,原本已经将全部业务集中到了海外。一是因为华夏国内无魔可驱,二则是家族小辈的血脉之力日益稀薄,眼下也就只能和西边那些拿十字架的打一打了。 可是,宝龙山突现灵泉,却为岌岌可危的虞氏驱魔大业,带来了一线转机。 在政府的统筹规划下,虞家留在国内的那些不成器的子孙,也公平获得了在泉边修炼的机会。 让人大遗失眼镜的是,后学末进、废柴韭菜居然成功弯道超车,将留洋海外的精英子弟给远远甩在了身后。 虞家老祖自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这机,当机立断,号令全族回归位于魔者的祖宅,又仗着一张厚愈城墙的面皮以及一身泼皮无赖混闹的功夫,向有关部门争取到了不少修真资源。 虞念白便是那些不成器的虞家子弟之一。 就在半年之前,她的血脉之力撑死了也只够放一支“圣光之箭”,而虚弱期则长达恐怖的二十四个小时。 换句话说,虞念白射出一箭之后,就只剩下了一层血皮,随便来个力气大点儿的普通人,就能把她给撂倒。 所以,从出生起直到半年前,虞念白虽然是号称是虞氏子弟,但却从不曾真正参与过一场驱魔行动,最多只在外围负责过几次警戒任务。 而此刻,皮衣、皮裤、烟熏妆的虞念白,浑身都迸发出纯净而强大的圣光之辉,挽于手臂的驱魔弓更是凝实浑厚,若有实质,那银色羽箭的箭头亦如明月一样耀眼。 现在的她,已经成功进级为“使徒”了。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和一张完全不逊于老祖的厚脸皮,虞念白在灵泉边的修炼时间,远远超过别族子弟,而她的进步也是最显著的。 驱魔使徒,是仅次于“圣使”与“圣者”的第三高的等级,亦是精英子弟的顶格门槛。再往上升,二十五岁的虞念白就能成为家族最中年轻的长老。 她最近每天做梦都会笑醒。 即便此时此刻、她和金前辈查探重阳中学的诡异事件,她也要花上好大的力气,才能抑住上翘的嘴角。 她连想都不曾想过,某点女频最流行的“废柴女主逆袭”的故事,竟会真实地发生在自个儿身上。 她前几天已经注册了一个女频作者号,打算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一本小说,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从驱魔家族签到开始”。 签到文最近很时兴的,她感觉开此类文会很有读。 “我说,金前辈,这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啊。”
旁边陡然传来了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虞念白翘起的嘴角立时拉平,面色冷然地看了过去。 宿玉昆很没形象地倚墙站着,脑袋上是一抹抢眼的绿光,宿玉冈则沉默地站在不远处,眉心的巫纹若隐若现。 他们兄弟是陪同金易得来湘郡查案的。 重阳中学的诡事一直不曾停止。 打从九月开学之后,便有五名女生因精神疾病而休学了,加上之前病倒的九个女生,今年休学的女生已经达到了十四个。 如果不及时查明此案,接下来还会有十八名女生休学,而到了明年,这个数字就会变成六十四。 “哎,这地上怎么有个手机啊?你们谁手机丢了?嚯,最新款爱魄,这得上万吧?”
宿玉昆的大嗓门儿如果能发光,那一定是比圣光还要亮几百倍的万瓦大灯泡。 虞念白暗自吐着槽,手却下意识地探进了衣兜。 她的手机便是今年才发售的爱魄新款,是她用家族奖励的钱买的,她还给爸、妈、小弟各买了一台同款机,毕竟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嘛。 她的嘴角又忍不住翘了翘,可那笑容很快便消失了。 衣兜里居然是空的。 虞念白吃了一惊,连忙又摸了摸其余几个口袋。 她的手机真的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 不过,这身皮衣也确立是太紧了点儿,没准是刚才跑动的时候把手机给挤了出来。 以后再也不穿紧身皮衣了。 虞念白想着,像小学生一样举起了手,弱弱地道:“那个……是我,我手机刚才掉了。”
“啧,有钱人哪。上万的手机也随便丢。”
宿玉昆一张嘴说个没完,拿着手机走了过去。 虞念白特烦他这张嘴,却也不得不感谢人家拾金不昧,干笑着道:“谢谢昆哥。”
“没事儿没事儿。”
宿玉昆将手机递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发现手机的墙角上方,有一盏坏掉的白炽灯,布满裂纹的灯管后方只连着一根电线,上面有烧焦的痕迹,看上去已经坏了许久了。 他又转身望向来处。 走廊尽头的墙壁上,勉强能够辨认出漆色剥落的几个大字: 教学楼三楼。 “咦,怎么有个我不认识的拨出电话?我不记得打过电话啊。”
虞念白自言自语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虽然这声音很低,然而,在这条过于安静的走廊里,说话声还是远远地传了出去。 语罢,她连忙又抬头向宿玉昆一笑,晃着手机道:“我不是说昆哥你哈,这地方又没信号,手机根本打不通的。”
话虽如此,她却还是按下了复播键,随后将手机放在了耳边。 果然,话筒里很快响起了机械的电子音:“对不起,您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这可就奇怪了,我都不知道这谁的号码,又是怎么拨出去的呢?”
虞念白的声音一如她的名字,就像是一段呢喃的独白,当她再度抬起头时,狭长的走廊里空无一人,金易得与宿家兄弟,同时消失不见。